她對著皇帝俏皮地歪了下小臉,露出親近之意。
為了她的及笄禮,他們都費心了。
而且,她覺得皇帝對她的評價挺貼切的,說她至純至真,而非至善至孝。
皇帝喜歡她這小女兒的嬌俏,哈哈大笑。
之後,顧燕飛又給鳳陽以及在場的眾賓客們行了揖禮,嫻雅莊重。
至此,及笄禮便禮成了。
這要是普通的及笄禮,下一步就該是賓客們去恭賀父母教女有方,贊幾句好福氣什麼的,可現在主持及笄禮的人是皇帝,這個步驟自然就免了。
眾女眷恭敬地躬身行禮,齊聲恭送皇帝、鳳陽和安樂三人離開。
皇帝的離去讓一眾女眷如釋重負,殿內的空氣陡然一松。
眾人也不再拘謹,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人緊跟著也離開了清輝殿,有的人或妒或羨地望著顧燕飛的方向,也有的人笑容滿面地上前與顧燕飛說話,更有相熟的女眷,圍著顧燕飛恭賀了一番,言笑晏晏,氣氛熱鬧。
說了一會兒話,她們才放顧燕飛去換衣裳。
顧燕飛就隨顧雲真一起回了橋對面的清漣閣,換下身上這身銀紅色大袖禮服,又穿回了原本的青蓮色胡服。
她原本也想摘下頭上那支鳳釵的,卻被顧雲真攔下了:“燕飛,這支髮釵你戴得好看,別摘了。”
知顧燕飛如顧雲真,知道今天顧燕飛要是不戴,接下來,以她的懶散,怕是不會戴這支釵了。
當顧燕飛整理好衣裝從清漣閣出來時,橋另一頭的清輝殿早就空了。
她與顧雲真說了一聲后,就讓賀公公帶她去找鳳陽。
賀公公耳目靈通,不過一盞茶功夫就有了消息,親自領著顧燕飛來到月明湖畔的一座石舫邊。
鳳陽獨自一人站在石舫上,憑欄而立。
她身上披著一件太師青的披風,習習春風中,披風肆意飛舞著,周身透著幾分孤寂與清傲。
她靜靜地望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言不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殿下。”顧燕飛喚了一聲。
鳳陽轉頭朝她望了過來,渾濁的眼底瀰漫著一種淡淡的哀傷,宛如化不開的迷霧,形容間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當她的眼眸對上顧燕飛時,表情柔和了不少,似從虛幻的迷霧中走回了現實,含笑道:“燕飛。”
顧燕飛走到鳳陽的身邊,對著她伸出了手,理所當然地說道:“手給我。”
鳳陽就把手遞了過去,顧燕飛抓過鳳陽的手腕開始診脈,凝眸診了片刻后,用一種“您實在是不乖”的眼神看著她,道:“您昨晚又熬夜了?”
“……”鳳陽無言以對。
小姑娘一個“又”字讓她覺得自己在她跟前真是毫無秘密可言。
顧燕飛從自己的腕上摘下一隻翡翠玉鐲戴在了她左手腕上,接著伸指在她的手背畫了一道蜿蜒複雜的紋路。
她一邊畫,一邊叮囑鳳陽要多保養,別總喝涼水;讓她靜心靜神,別胡思亂想,每天要早睡,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
鳳陽靜靜地聽小姑娘嘮叨,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自然也明白小姑娘是為她好。
她正想說什麼,忽然感覺到左手背上傳來一點點的暖意,很微弱,一縷細細的暖流沿著奇經八脈徐徐流淌,流遍四肢百骸。
她冰涼到發麻的四肢暖和了些許,那種彷彿靈魂被撕裂一樣的疼痛也褪了不少,就像是一具早就千瘡百孔、死氣沉沉的軀殼又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冰冷到快要凍結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輕鬆的感覺了,宛如重生。
顧燕飛深深地看了鳳陽一眼,放開了她的手,解釋了一句:“我給您畫了一個引靈陣,配合這個鐲子,可以溫養魂魄。”
“您會覺得舒服一點。”
這些年來,鳳陽一直在承受著一種削皮挫骨之痛,這種疼痛直入骨髓、深入靈魂,令人生不如死,可鳳陽熬到了現在。
聽出顧燕飛話中深意,鳳陽心頭一震,心湖中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丫頭果然知道自己壽元將盡,很快就要魂飛魄散了。
“不需要了。”鳳陽低聲道,聲音有些沙啞,“丫頭,你不要為我費心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爽朗明快,有種海闊天空的豁達。
她都活到這把年紀了,算上前朝,可以說經歷了四朝了,她經歷過兵荒馬亂,見證了太祖建立新朝,也親眼目睹這個皇朝一步步地走到了現在,還能等到楚翊從越國回來,看著這孩子幫助他父皇一步步地坐穩帝位,她這輩子什麼都經歷過了,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我說需要就需要!”顧燕飛霸氣十足地說道,漆黑的瞳孔亮晶晶的,如明亮璀璨的啟明星。
鳳陽怔怔地看著她,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蒼老的唇角逸出一個慈愛而又懷念的笑容。
鳳陽的手指輕輕地那個翡翠玉鐲上摩挲了兩下,指下的觸感細膩光滑,這才一會兒功夫,她周身就暖烘烘的。
這丫頭真是有心了。
初一有眼光,這兩孩子肯定會很幸福的。
鳳陽抬手在顧燕飛柔軟的發頂溫柔地摸了一下,又順手替她調整了一下那支赤金累絲九翅鳳鸞嵌紅寶石髮釵。
這支髮釵很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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