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才打了一架,他的髮髻有些歪斜,頭髮散了些許,風一吹,鬢髮更凌亂了,襯得他的表情愈發深沉。
方明風眉宇間掠過一抹清冷驕傲的神情,壓著心頭對楚祐的不喜,耐著性子又道:“現在嫆嫆蒙難,我們暫且握手言和,說不定你我合力,會有什麼法子。”
“你覺得如何?”
方明風的語氣很平淡,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番話對他來說有多難。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把拳頭揮到楚祐的臉上去。
楚祐冷冷地笑了,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天空中的陰雲更濃也更沉了,連帶迎面而來的微風都帶上了潮濕的悶意。
少頃,楚祐終於開了口,冷著聲把剛剛他在宮裡聽說的那些事說了一遍。
方明風尖銳的目光緊緊地盯在楚祐的臉上,隨著楚祐的一句句,瞳孔逐漸收縮,面上鐵青一片。
說完后,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
黃昏,周圍已是昏黃一片,衚衕上方葳蕤的枝葉在兩人鼻青臉腫的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映得他們的表情有些深沉複雜。
“法子?”楚祐整了整方才被弄亂的衣襟,撣去了身上的塵土,嘲諷地說道,“方明風,你又能有什麼法子?若顧家涉及謀逆,按律,嫆兒也會被牽連……”
如今的方明風除了一個英國公世子的名頭,早就一無所有,沒有英國公的支持,他又能做什麼?!
況且,嫆兒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還不用別的男人來操心!
楚祐滿含敵意地看著方明風,形容間透出一種天之驕子的霸氣,不耐煩地說道:“本王沒時間跟你啰嗦,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他必須在顧家被定罪前,讓皇帝釋放顧雲嫆才行,問題在於,他到底得付出什麼才能說動皇帝,達成這項交易。
等等!
楚祐想到了什麼,眸子瞬間亮了起來,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有一件事肯定可以讓他那位皇兄心動——
立儲。
楚祐不想再浪費時間,趕緊上了馬,打算離開,卻被方明風一把拉住了韁繩。
“你要去哪裡?”方明風目光熾熱,剋制的聲音上揚了三分,“你是不是有法子了?”
楚祐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方明風,點了點頭,聲音冷硬如冰岩:“讓開!”
方明風依然攥著楚祐手裡的那根韁繩,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襯得他手背的皮膚蒼白異常。
他也沒再繼續追問楚祐,身姿挺拔如青竹,徐徐道:“若是你辦不妥,就打發人來告訴我,我有個辦法。”
為了嫆嫆,他願意暫時不記前仇。
他放開了那根韁繩,默默地退了一步,似在做出一種無聲的允諾。
但楚祐根本沒把方明風當回事,自負地抿了下唇。他也不覺得對方能幫上什麼忙,一夾馬腹,策馬走了,頭也不回。
他離開蘆葦衚衕后,就又原路返回,再一次進了宮,去乾清宮求見皇帝。
黃昏的乾清宮空蕩蕩的,蕭首輔、王康尹等人早就都走了,周圍異常安靜,萬籟俱寂。
何烈被皇帝遣出了乾清宮,就在外面的廊下候著,大門在楚祐進去后就關閉了。
楚祐在乾清宮裡與皇帝兩人待了很久很久,沒人知道兄弟倆到底談了些什麼。
當乾清宮的大門再次打開時,夜幕已經徹底降臨,楚祐黑著臉出來了,一眼就對上了守在了大門外的何烈。
哪怕一個人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何烈的身姿依然如山巒屹立不動,堅毅的眼神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楚祐沉沉地掃了何烈一眼,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今晚的夜空沒有一點星辰,細雨蒙蒙,絲絲縷縷地落在臉上,涼涼的。
楚祐沒有撐傘,任由那如線般的細雨落在身上,徑直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他的耳邊響起了方明風的那句話,如回聲般反覆地迴響在他耳邊:“若是你辦不妥,就打發人來告訴我,我有個辦法。”
不!
楚祐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憤怒地嘶吼著,臉色沉得像被墨染過一般。
嫆兒是他未來的王妃,就算她遇到了什麼麻煩,也該由他來幫她。
他的王妃不需要方明風來救,他不想讓嫆兒覺得他無能,更不想給方明風一點可乘之機。
楚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當他走到宮門口時,鬢角已經帶上了點點潮意。
一出了宮門,他的長隨就疾步匆匆地朝他走來,“王爺。”
長隨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稟道:“錦衣衛在半個時辰前已經把顧家人都從蘆葦衚衕那邊帶走了,顧三姑娘也被一併帶走了,進了北鎮撫司的……詔獄。”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艱難。
長隨一得到消息就跑來宮門想稟告康王,可他被禁軍攔下,進不了宮,只能在這裡急得打轉。
楚祐第一反應就是想去北鎮撫司,但才邁出半步,又收住了步伐。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口一片茫然,心緒煩躁,焦慮、慍怒、沉鬱等等的情緒充斥在他心頭,卻無處發泄。
他知道,他就算去了北鎮撫司,也不過是平白再被錦衣衛奚落罷了,於事無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