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楚祐的臉色一沉,青筋暴跳。
燈籠的燭光映在楚祐五官深刻的臉龐上,高挺的鼻子在一側臉頰上投下陰影,襯得他氣質陰戾,眸光比夜色還要陰冷。
他輪廓分明的下巴微微一挑,聲音更冷:“韋詵,你為了替顧策脫罪,信口雌黃,還想要冤枉本王不成!”
衛國公依然與楚祐對視著,沒有絲毫退縮,鏗鏘有力地說道:“你既然覺得冤枉,那為何不準本公重提此案?”
“餘存正說得無論是真還是假,你還不曾查證,又為何要否認!”
“……”楚祐一時無言以對,眸子危險地眯了眯。
“哼!”靜默了好一會兒的蕭首輔忽然走到了楚祐的身邊,擺明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衛國公,叛國就是叛國,兩國早有定論,事實勝於雄辯!你為何要不顧是非,顛倒黑白?!”
“是‘早有定論’,還是想將錯就錯?!”衛國公比蕭首輔足足高了大半個頭,當他朝蕭首輔逼近時,高大的影子就投在了對方的身上,自帶一股迫人的威壓。
“說翻案就翻案,那豈不是個罪犯都跑來叫囂說自己冤枉,要求翻案!”蕭首輔依然不鬆口,振振有詞道,“國公爺,賊可不會承認自己是賊!”
“說得好。賊不會承認自己是賊,康王也不會承認自己心虛!”衛國公冷笑道,“可他若非心虛,為何不準再查此案?”
“依本公之見,康王定有所隱瞞!”
這兩人一文一武,都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此刻雙方各持立場,互不相讓。
誰也沒法說服對方,誰也不願向對方示弱。
“……”汪南直愣愣地看著餘存正,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多年來,他一直堅信顧策有罪,可自剛剛餘存正出現后,他原本堅硬如磐石的決心就出現了一絲裂痕。
餘存正是逃兵,根據律法,逃兵當處死,誠如康王所言,餘存正為了脫罪也需要立功。
可汪南認識餘存正,戰場上他們也曾彼此以命為對方掩護過,處於舊情,他不相信餘存正是康王所說的那種人。
九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呢?!
“吱呀”一聲,原本緊閉的南書房大門打開了,也打斷了這火花四射的氣氛。
眾人又轉而朝南書房方向望去,就見皇帝從裡面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齊齊噤聲。
壓下心中的千頭萬緒,包括汪南、餘存正在內的眾人齊齊地作揖行禮:
“參見皇上。”
南書房的房門開著,眾人俯首時,都隱約看到一抹青色的衣角,哪怕僅僅窺見一角,好幾人都猜到了鳳陽大長公主也在裡面。
皇帝負手而立,明黃色的龍袍上以金線綉成的五爪金龍在月光與燈光中閃閃發亮。
“剛剛你們說的這些朕都聽到了,”皇帝慢悠悠地捋著鬍鬚道,“既然雙方各執一詞,難以定招,那麼,就當重查九年前揚州一案。”
“到底是顧策叛國,還是七皇弟有所隱瞞,都該查個清楚明白,朕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首輔,你覺得是不是?”
皇帝笑吟吟地看著蕭首輔,神情一如往日溫和,微微笑著,卻又帶著天子之威不容反駁的氣場與力度。
這番話也說得是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錯處。
蕭首輔緊緊地抿唇,心微微一沉。
衛國公方才在那裡與康王胡攪蠻纏,怕就是為了這一步,他們已經被皇帝與衛國公聯手給繞了進去。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要是他們再執意反對皇帝重查顧策案,那就等於從側面驗證了康王心裡有鬼。
康王將來是要登基為帝的人,決不能陷入斧聲燭影的境地。
事到如今,也無別的選擇了。
蕭首輔飛快地衡量了利害,艱難地說道:“皇上英明……”
楚祐嘴角勾出一個狠厲的弧度,眼神更陰冷了,冷冷地瞥了蕭首輔一眼,整個人宛如籠罩在一層濃濃的陰霾中。
他從前倒是不知道他這個皇兄這般好口才,明明是皇帝執意要為顧策翻案,卻說得好像一心為他這個皇弟般。
皇帝慢悠悠地掃視著眾人,把大家的沉默當作了默認,淡淡道:“既然各位愛卿都沒有異議,那就這麼辦吧。”
至此,一錘定音。
“父皇英明。”楚翊第一個對著皇帝作揖,姿態優雅依舊,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銀月。
衛國公緊接著抱拳,嗓門洪亮地開口道:“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
其他勛貴武將也齊呼起皇帝萬歲,喊聲整齊劃一,落地有聲,彷彿帶著雷霆之力。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他們的心態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別,心頭都是激蕩不已,有人眼圈紅了,有人眸中閃著水光,有人牙根緊咬。
他們的腦海中都反覆回味著方才餘存正說的那些話。
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人更能體會那種孤立無援的絕望與悲壯,像是一把把刀子般深深地扎在他們的心頭,讓他們感覺心頭血淋淋的,劇痛難當。
為將者為國廝殺是理所當然,為國捐軀也是一種榮耀,可他們不能背負上叛國的污名!
一種凝重悲壯的氣氛籠罩在整個皇宮之中。
這個夜晚註定不太平,凌晨時,各城門都貼出了公文,表明皇帝下旨徹查九年前的顧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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