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暗衛都不得不贊衛國公真是老奸巨猾,腦海中清晰地浮現適才在乾清宮時的一幕幕,衛國公那慷慨激昂的聲音還猶在耳邊:
“皇上,求您看在吉安侯的先祖許炳的份上,留住侯府的爵位。”
“別因為子孫不孝,就毀了許炳的一世英明,說來,許炳也是為了救先帝而死……”
說到“動情處”,衛國公還跪了下去,一邊說,一邊以袖子抹眼淚,那一番情深意切的做派等於是好的歹的都讓他給說了。
當年輕的暗衛繪聲繪色地說到這裡時,韋嬌娘不由大力撫掌,美滋滋地贊道:“高,祖父真是高!”
韋嬌娘覺得她回去就得和祖父痛飲三杯才行。
“那許彥怎麼說?”韋嬌娘又問。
許彥還能怎麼說?!暗衛的表情更複雜了,“吉安侯當時就沒反應過來……”
當時許彥也被衛國公一番出人意料的操作給弄懵了。
“皇上也感念許炳對先帝的救駕之功,說是額外開恩保留吉安侯府的爵位,但吉安侯勾結流匪若不治罪無以平民憤。”
“國公爺就請皇帝秉公治罪吉安侯,說吉安侯膝下無嫡子,不如就由嫡女許瑤來繼承爵位。”
“皇上斟酌后,應允了,今天就會正式下冊封聖旨。”
暗衛神情唏噓地說了最後一句。
他也可以想象這件事會在朝堂、京城乃至整個大景掀起怎麼樣的驚濤駭浪。
許瑤才六歲,就要成為大景朝第一個女侯爺了。
韋嬌娘笑得臉上都開花了,很想現在就回府,抱著她的小表姑母許瑤轉圈圈。
痛快,祖父這事實在是辦得太漂亮了!
鳳陽忽然抬手揉了揉韋嬌娘的頭,帶著些許長輩對晚輩的慈愛,含笑道:“別人都說你祖父是個粗人,但這不過是外表而已。”
“你以為你祖父真沒用到讓你祖母把刀架脖子上?”鳳陽戲謔地說道,伸指輕輕在韋嬌娘的眉心彈了一下,“你啊,跟你祖父好好學學,別整天咋咋乎乎的,跟你祖母似的缺心眼。”
什麼什麼?韋嬌娘聽得一愣一愣,再一次在心底發出不敢置信的感慨:祖父竟然是這樣的祖父,虧他看著爽直爽直的!
韋嬌娘還想問些關於祖父母的舊事,就見鳳陽放下茶杯起了身。
“您是不是要走了?”韋嬌娘連忙也起了身。
鳳陽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女子襲爵,那些老古板有的反對了,趁我還活著,還壓得住那些人,得讓這件事落實了。”
“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但凡有了先例,以後就好辦多了。”
在這一點上,鳳陽與衛國公想到了一塊兒去,既然要干,就干票大的、狠的,這一次若是沒辦成,怕是再過五十年,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鳳陽說這番話時,周身釋放出一股凜然的霸氣,令韋嬌娘渾身一震,腦海中想起祖父與祖母告訴她的那個在戰場上攻無不克的女將軍——
那個年輕時風華絕代的鳳陽。
鳳陽從長凳上起了身,身子忽然就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又立刻扶著桌子站好了。
幾乎同時,顧燕飛也起身扶了鳳陽一把,不著痕迹地在對方的脈搏上按了按,只淺笑著道:“我算了一卦,是大吉之兆。”
鳳陽颯然一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承你吉言。”
鳳陽的馬車還停在街對面,顧燕飛與韋嬌娘便送了她上了馬車,然後目送馬車離開。
等鳳陽來到宮裡的時候,宮裡甚是熱鬧。
皇帝冊封許瑤為女侯的那道聖旨還沒送出乾清宮,那些個消息靈通的勛貴朝臣就陸陸續續地都跑來了乾清宮求見皇帝,一個個被攔在了正殿中。
這些人七嘴八舌地紛紛表示反對:
“這女子襲爵前所未有,不妥。”
“男子頂天立地,武可上疆場,文可入朝堂,安邦定國,女子如何能為之?若不能為國盡忠,這爵位豈不等於空置?!”
“男主外,女主內,夫為妻綱,萬不可顛倒綱常,此乃亂家之相。”
“……”
這些人一個個引經據典,說得熱鬧極了,讓這偌大的乾清宮好似菜市場一樣嘈雜。
“由女子襲爵,有何不可?”
直到一個不怒自威的女音自乾清宮正殿外響起,女音蒼老,卻依然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如閃電雷鳴般的力度,在這一道道嘈雜的男音中顯得分外的清晰。
正殿內霎時間寂靜無聲,眾臣不由齊齊地尋聲望去。
乾清宮的大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頭髮花白的老婦雖年老,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氣質依然高貴非凡。
她手執一把金色劍鞘的長劍,跨過高高的門檻,邁入正殿。
那金色的劍鞘上雕刻有金龍紋,且嵌著嵌著七枚熠熠生輝的寶石,眾人都知道這是太祖皇帝欽賜給鳳陽的尚方寶劍——七星劍。
鳳陽在眾人那複雜的目光中閑庭信步地走來,不疾不徐地說道:“當年,太祖還有意立本宮為儲君,為何不能立女子為侯?!”
鳳陽蒼老颯爽的面容十分平靜,唇角還噙著一抹淺笑,聲音不輕不重,卻自帶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度,周身更是隱隱釋放著一股刀劍般的銳氣。
那一瞬間,殿內所有勛貴朝臣都被她高人一等的氣勢給壓制住了。
周圍更安靜了,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了似的,只聽到殿外隱約傳來啾啾的鳥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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