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小,面對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猶如嬰兒般脆弱。
護衛長趕緊過去請示衛國公:“國公爺,這吉安侯世子許珞該如何處置?”
衛國公還未回答,被護衛攔下的許珞已經扯著嗓門叫囂起來:“大舅父,他們膽大包天,竟然敢攔我,你快打死他們!”
許珞目露桀驁的凶光,下巴高高昂起。
“抓起來。”衛國公果斷地吩咐護衛長道,眼神冷漠地看著男童。
別說許珞這孩子身世存疑,就算他真是韋菀生的,他性情這般乖僻桀驁,自己身為長輩也得管。
護衛長明白衛國公的意思,直接照辦。
“燕飛,血止住了……阿菀傷口的血是不是止住了?!”衛國公夫人一直盯著韋菀的傷口,激動地喊了出來。
顧燕飛點點頭:“血暫時止住了。”喂她服下了一顆丹藥,才又問道:“附近有沒有莊子?”
“有,有!”衛國公夫人忙答道,“就在距離這裡最多兩里路的地方。”
衛國公一聲令下,眾護衛們先是合力將那輛傾倒的馬車扶正,又重新換了兩匹拉車的馬。
最後,衛國公將昏迷不醒的韋菀抱上了馬車。
眾人火急火燎地匆匆上路,由一名熟悉地形的護衛在前方領路,一盞茶功夫后,一行車馬就抵達了衛國公夫人說的那處莊子。
莊子里的人完全沒想到衛國公夫婦會忽然來此,整個莊子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不到一炷香功夫,眾人就在莊子里安頓下來,一切井然有序。
韋菀被安置在了一間廂房裡,有婆子給她擦拭了身體,仔細地包紮了腰部的傷口,又給她重新換了一身衣裳。
為了避免壓到傷口,婆子仔細地給韋菀調整了一個側卧的睡姿。
許瑤握著韋菀的手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安詳的睡臉,片刻也不肯離開。
顧燕飛喝了半盅茶后,就聽榻邊的許瑤在喊:“娘……娘,您覺得怎麼樣?”
床榻上的韋菀眼睫微顫,幽幽地睜開了眼,眼神還有幾分恍惚,她下意識地反握住了女兒的小手。
顧燕飛、衛國公與衛國公夫人皆是聞聲而去,顧燕飛掃視了一番韋菀的臉龐,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梢。
榻上的韋菀印堂還是覆著一層死氣未散。
韋菀眨了眨眼,眼神清醒了不少,嘴唇因為失血過多慘白如雪,還很虛弱。
她直直地看著顧燕飛,真誠地說道:“顧二姑娘……謝謝你。”
若非是顧燕飛及時趕到,今天她與女兒這兩條命非折在那裡不可。
回想著昏迷前發生的一切,韋菀的心頭充斥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與無力。
韋菀的目光又慢慢地看向了衛國公夫婦,聲音沙啞地問道:“大哥,大嫂,你們是怎麼找來的?”
衛國公夫人在榻邊坐下,伸出一根食指輕點著韋菀的額心,嘆道:“你啊你,就是一副急脾氣!”
“你跑得這麼快,我們追都追不上……”
“……”韋菀抿了抿唇面露尷尬之色,一時啞口無言。
她一向最寶貝一雙子女,在衛國公府的時候,聽到顧燕飛咒她與孩子會死,當下氣得不輕,也不想聽顧燕飛把話說完,尤其當時又見大嫂和嬌娘都向著顧燕飛,更是火冒三丈,一氣之下就走了。
就因為她一時衝動,她差點害了她自己,更害了女兒。
韋菀閉了閉眼,語調艱澀地問道:“許彥呢?”
她深吸一口氣,徐徐地、堅定地說道:“我要見他。”
衛國公其實不想讓妹妹再見許彥,可他也知道以妹妹的性子必須讓她見一見許彥,否則她下半輩子怕都無法釋懷。
“去把許彥……還有許珞一併帶來。”衛國公對著旁邊服侍的婆子吩咐道,那婆子領命后,就匆匆地出去了。
緊接著,衛國公夫人就讓另一個婆子把許瑤帶了下去,許瑤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廂房內只剩下了他們四人。
屋內靜了一瞬。
韋菀深吸一口氣,苦澀地說道:“許彥他說,他說……”
她一直緊繃的心弦因為面對她的親人,終於崩斷了。
她的淚水瘋狂地自眼眶滑落,聲音嘶啞地說道:“他說,珞……許珞不是我生的。”
“許珞是他和別的女人……”
想著許彥說到卿兒時的深情,韋菀的心臟又是一陣抽痛,眼眶更酸澀了,淚水滾滾落下。
她的夫君背叛了她,孩子已經六歲了,意味著他與那個女人至少暗通款曲七年……甚至更久,而她毫無所覺。
韋菀又閉了閉眼,貝齒深深地陷進下唇中,幾乎咬出血來。
衛國公夫人俯身用一方帕子仔細地拭去韋菀眼角的淚水。
韋菀勉強對著衛國公夫人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可是笑容卻是苦澀無比。
她定了定神,又道:“當年,我請過不少大夫,也請太醫看過,明明都說懷的是雙生子。”
“許珞怎麼會不是我生的?!”
韋菀直到此刻仍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氣息凌亂急促。
“……”衛國公夫人的心頭沉重得像是壓著一座山,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嘴唇,忍不住轉頭去看顧燕飛。
顧燕飛立刻介面道:“從卦象來看,令嬡有一個孿生妹妹。”
“你生的應該是一對雙胞胎女嬰。”
女嬰?!韋菀的雙眸瞪大,有那麼一瞬,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問道:“那個孩子呢?瑤姐兒的妹妹呢?”
她根本不敢去想,不敢去猜測,心臟猛烈地收縮著。
顧燕飛看著韋菀的眼睛,徐徐道:“卦象顯示,那孩子已經死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韋菀一手猛然抓住了下方的褥子,緊緊地捏緊,捏得指尖發白,手背上的根根青筋暴起。
韋菀的腦子裡嗡嗡作響。
在極致的震驚之後,一股強烈的悲愴感席捲她全身,心中似有什麼東西四分五裂。
這一回,她沒有再說不信。
即便她再不願意去相信,那就是真相。
第265章
“為什麼?”韋菀喃喃地問道,似乎在自語,又似乎在問顧燕飛,“到底是怎麼回事?”
韋菀的心頭有許許多多的疑問。
“一會兒你問問他本人就知道了。”顧燕飛淡淡道,雙眸似被水浸過一般,透著凜凜冷光。
她能算到雙胞胎中有個女嬰出生后不久就死於非命,能算到韋菀和她的孩子今日會有死劫,卻不可能算出各中的隱情與原因。
韋菀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即便如此,她攥著褥子的手指還在細微地顫動著,混亂的眼眸中閃著激烈的陰影。
不一會兒,就有兩個護衛押著許彥、許珞父子進了廂房,讓這間原本就不大的屋子一下子就顯得擁擠了不少。
許彥額頭的傷口已經止血,但還是高高地腫了一大片,髮髻散亂,身上依舊穿著原來的那身天青色直裰,凌亂的衣袍上布滿了塵土與草葉,與平日里那個光鮮亮麗的吉安侯判若兩人。
許彥一手牽著許珞的手,身形僵直地朝榻上的韋菀走來,眼神陰晴不定。
有那麼一瞬,韋菀幾乎是不認識許彥了。
她努力地壓抑著心頭翻湧的恨意,恨意如蟲子般囁咬著她的心臟,一雙眼眸如染了血似的通紅。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一心一意地愛慕著這個男人,為他甘願付出一切,可現在,她發現她對他的愛意已經消失殆盡,就在剛剛短短的時間內徹底地被磨滅了。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周圍的其他人在這一刻像是不存在似的。
許珞略帶幾分焦慮與不安地仰首環視著在場的大人們。
韋菀死死地盯著許彥良久,見到他后說的第一句是:“我的女兒呢?”
許彥以為她說的是許瑤,沒理她,反而嗤笑地搖了搖頭,看向幾步外的衛國公,冷冷道:“大舅兄這是怎麼了?”
“本侯也是堂堂朝廷勛貴,雖比不上衛國公府,但也是吉安侯,大舅兄你對本侯這般喊打喊殺,是何道理?!”
許彥傲然而立,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子。
他們吉安侯府也是太祖皇帝欽封的侯爵,只比四大國公府低一等,衛國公沒有資格越俎代庖地代朝廷處置自己。
衛國公眼神陰沉,似有一場暴風在其中肆虐,大步往前朝許彥逼近了兩步,他比許彥高了半個頭,雖然老邁,但體格依然挺拔,如一座高山般佇立在許彥身前。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許彥,你殺妻殺女,慘無人道!”
許彥唇角繃緊,鋒利的眼角下壓,看著衛國公的眸中閃過一抹陰鷙。
“大舅兄何出此言!”他隨手撣了下袖子,略帶幾分不快地說道,“殺妻殺女?這莫非是菀兒說的?”
說著,許彥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哎,我早就想跟大舅兄說了,菀兒她……她也不知道是中了邪,還是得了癔症,最近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胡說八道!許彥,我何時得了癔症!”榻上的韋菀怒氣沖沖地打斷了他的話,胸膛起伏不已。
她感覺自己似乎從不曾認識過眼前這個枕邊人,就彷彿從前的他身上一直披了一層畫皮似的,直到今日,這層血淋淋的畫皮終於被揭了下來。
“大舅兄,菀兒的事……我母親也是知道的。”許彥對著衛國公又嘆了口氣,接著無奈地對韋菀再道,“菀兒,你累了。等回府後,好生休息休息。”
他的語氣、神情溫和一如往日,相當耐心,就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這若是韋菀自己不是當事人,她怕就要信了許彥五分,畢竟許彥對外從來就是一個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一瞬間,韋菀體會到了何為有理說不清的憋屈感,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卻被對方反咬了一口。
一口血梗在了她喉頭,上不上,下不下。
“許彥,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倒打我一耙嗎!”韋菀氣急地想要起身,卻不慎牽動了背後的傷口,面露痛楚之色,氣息微喘。
“不許凶爹爹!”許珞緊抓著許彥的手,以一種敵視的眼神看著榻上的韋菀,尖聲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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