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分得公允。”
本來有定遠侯的爵位在,只要不分家,他們的兒子就是侯府公子,女兒就還是侯府千金,子女日後談婚論嫁也能談得更好。
但是現在,侯府連爵位也沒了,也就只剩下這一棟偌大的宅邸罷了,侯府以後就只是“顧府”了,既如此,還是分家過得自在些。
他們又不是沒有男丁支撐門楣的三房,也只能寄人籬下,還不如和和樂樂地把這個家給分了,也能在顧淵面前賣個好。
顧四爺笑容滿面地又補了一句:“辛苦伯父還有幾位族老了,改日等我搬到了新宅子里,再請各位長輩來家中喝酒。”
從頭到尾,也沒有人去問二房的意見。
一旁的顧簡面黑如鍋底,氣得不能自抑。
他們二房本該分一成五的,可因為三房分了一份,便又降低到了一成二,只剩下了區區一成二。
他心裡覺得這兩個庶弟簡直太窩囊了,就這麼任由三房從他們身上又颳走了一層血肉。
可偏生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生怕多說一個字,族長又提出要把二房除宗。
等送走了族長以及一眾族老后,顧淵再次回到了正廳,一點也不留情面地直接開口道:“二叔父,二嬸母,我給你們十天,十天內二房必須搬走。”
顧淵說話時表情冷峻,語氣平靜又堅決,給人一種言出必行的殺伐果敢。
顧淵也從來是個敢說敢做的人,顧簡毫不懷疑,屆時他要是敢晚走一天,他這個桀驁不馴的侄子就敢把他們二房的行囊打包丟出府去。
說完,顧淵也不管顧簡、王氏等人是何反應,招呼上顧燕飛一起離開了正廳。
兄妹倆才走下廳前的那幾階石階,後方就傳來了顧雲嫆略顯發緊的聲音:“大哥!”
顧雲嫆拎著裙裾,步履匆匆地邁出了門檻,叫住了顧淵。
“能不能再過一個月?”顧雲嫆看著幾步外的顧淵,輕輕地問道。
“不行。”顧淵想都不想地說道。
“……”顧雲嫆小臉一僵。
重檐下,暖暖的陽光照下來,讓顧雲嫆的身影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里,藏在陰影里的右眼異常的深邃。
她的眉尖抽了抽,還算冷靜地質問道:“大哥,你是不是真要這麼絕情?”
顧雲嫆看著顧淵的目光之中,充滿一種悲戚的溫情,繃緊的手指微微發白。
顧淵同樣望著石階上的顧雲嫆,反問道:“我該對一個希望我死了給他騰位的人有情份?”
顧簡與顧太夫人上那道告罪摺子就是想他死,他的心胸可沒那麼寬廣。
“……”顧雲嫆一時啞口無聲。
她也覺得顧太夫人與顧簡上那道告罪摺子不妥,有落井下石之嫌,她若是早知道了,肯定會勸上幾句。
顧雲嫆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問道:“那我呢?”
“大哥,我快要大婚了。”
他們兄妹十四年,他就不願意為她考慮考慮嗎?
她纖細的身姿站得筆直,像風雨中的一樹白樺,神情間又隱約帶著孤注一擲的悲愴。
明明他與她自小相依為命,一起長大,近十五年的點點滴滴都是假的嗎?
顧淵深深地凝視著顧雲嫆,漆黑的眼瞳彷彿風平浪靜的海面,波瀾不興,卻又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顧淵徐徐道:“我與你之間有什麼情份?”
“我從前對你的好,因為你是我的妹妹。”
“既然你不是我的妹妹,我又為什麼要寬容於你?”
寥寥數語說得極為自然,他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臉上露出一種陌生的淡漠神色。
顧雲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眼前的顧淵是那麼陌生。
就算顧燕飛回來后的這幾個月,大哥變得不像是從前的大哥了,但是,她的心裡總覺得顧淵對她還留有一絲兄妹之情。
從前,她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大哥說的那些絕情之語,都是因為顧燕飛在,大哥是顧及顧燕飛才會如此。
但是現在……
顧雲嫆一眨不眨地盯著顧淵,顧淵的眼神似大海般深邃,如高山般堅定。
她腦海中想起此前顧淵不論是非地一次次維護顧燕飛,而現在,顧淵更是完全不顧及她快要大婚了。
顧雲嫆心頭泛酸,那股子酸意直蔓延到眼眶,隱隱地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
酸澀漸漸變成苦澀,澀得她眼角發乾、發緊。
即便現在顧家已經被奪了爵,但是,這御賜的府邸沒有收回,從這府邸出嫁,和從二房分到的小宅子里出嫁,是完全不同的。
她與康王的大婚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
她希望她的婚禮能夠盛大隆重,能夠完美無缺,這也是她最後的顏面。
這也是她對顧淵最後的一點請求。
她實在不明白,顧淵為何要這麼對待她這麼絕情,像是數根冰刺同時扎進心臟般絞痛不已,痛得她連嘴唇都微微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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