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嫆緊緊盯著顧燕飛的眼睛,繼續說著:“大皇子性格暴虐,行事狠辣,不是良配。”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算是在婚事上栽了跟頭,也依然有外頭更廣闊的天空。可女子不同,女子困於內宅,婚姻就是女子的下半輩子,是沒有回頭路的。”
“二姐姐,別為了和我賭氣,做這種事。”
顧雲嫆一副諄諄勸導、掏心掏肺的樣子,希望顧燕飛能聽勸。
顧雲嫆看著顧燕飛,顧燕飛也同樣看著顧雲嫆,目光澄凈,彷彿盛著一泓清泉,又似一把剔透的冰劍。
這目光彷彿能夠看破一切,彷彿能穿透人的外表直擊靈魂深處。
“……”顧雲嫆覺得自己的心思在顧燕飛的面前似乎無所遁形,這種感覺讓她有些不舒服。
但她還是坦然地迎視著顧燕飛的目光,她自認沒有做錯,說得話也全是肺腑之言。
在這個大景朝,女子一旦所託非人,此生就毀了。
雖說太祖皇帝修改了和離的律法來保障女子的權力,可千百年來的觀念卻變不了,和離的女子就是回到娘家,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顧雲嫆又道:“大皇子不是良配。”
“二姐姐,你還是把他還給庾姑娘吧。”
庾朝雲是真心喜歡大皇子的,她心底的大皇子還是曾經那個溫雅端方的少年郎,年少時的初戀最是真摯。也許庾朝雲能化解大皇子心中的戾氣,彼此救贖……這也不失為一則佳話。
“我明白了!”
顧燕飛抬手打了個乾脆的響指。
顧雲嫆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到底她明白什麼,只以為她在顧左右而言他。
顧燕飛差不多能猜到庾朝雲跟顧雲嫆說過些什麼,約莫就是些許示弱,些許苦衷,些許“真情”,些許回憶……
人的本質還真是不會變,庾朝雲最喜歡玩那種姊妹情深的手帕交遊戲了,上一世她的目標是自己,而這一世,她是向顧雲嫆伸出了示好的友誼之手?
“噗嗤。”
顧燕飛笑出了聲,側過臉竊笑了一會兒,才又轉回了臉,眉眼微彎地問道:“你說,大皇子不是良配?”
她手裡的小桔燈也搖曳了兩下,飄出一股淡淡的桔子香,馨香宜人。
顧雲嫆頷首:“對。”
顧燕飛的唇角又翹得更高了一點,再問道:“康王是良配?”
顧雲嫆再度頷首:“當然。”
康王對她一片真心,不看出身,不看地位,只是單純的一片赤誠真心,純粹得不摻雜任何的利益。
顧燕飛的笑容更深,露出唇畔一對淺淺的笑渦。
她笑得歡快,也笑得顧雲嫆有些莫名其妙。
顧雲嫆微微蹙眉,還想說什麼,卻見顧燕飛驀地止了笑,看著自己的眸光既淡又清且涼。
“你,”顧燕飛淡淡地吐出幾個字,“眼瞎,心也瞎。”
顧雲嫆身子僵直,眼角也控制不住地輕輕抖了一下,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但終究還是勉強將心中的不快壓了下去,維持著她的風度。
她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又道:“二姐姐,你該不會以為康王會因為今天的事被牽連治罪吧?”
不待顧燕飛反應,顧雲嫆就緊接著嘆道:“你別這麼天真了。”
“古語有云,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世家的底蘊深厚,幾代聯姻,勢力盤根錯節,如今更是佔據了這朝堂的半邊江山,根本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
顧雲嫆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嘆息,顧燕飛剛來京城,又身在內宅,怕是對朝堂政治一無所知,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世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然而,顧雲嫆想說,但顧燕飛卻不想聽,直接抬手敲了敲車廂壁,也打斷了她的話:“停車。”
外面的車夫聽到了,應和了一聲。
馬車很快就緩下了車速,停在了路邊。
顧燕飛倚在廂壁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對著顧雲嫆道:“下車。”
顧雲嫆蹙了蹙眉,覺得顧燕飛簡直莫名其妙。
“你真吵。”顧燕飛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三個字讓顧雲嫆終於變了臉色,臉上有一瞬露出了冷厲之色。
她怒極反笑,眼神中帶著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慨嘆,輕輕嘆道:“你要無理取鬧到什麼時候?!”
這是侯府的馬車,她是二房的嫡女,顧燕飛有什麼資格趕她下車!
顧雲嫆仰首與顧燕飛對視,眸光堅毅。
她沒有欠顧燕飛,也沒有對不起顧燕飛,自不必事事忍讓。
她是絕對不會下車的。
顧燕飛一言不發地將手裡的小桔燈放在了小桌子上,解下了配在腰側的玄焰鞭,漫不經心地將鞭子在手上卷了卷。
動作既慵懶又隨性,彷彿一頭豹子,優雅、慵懶、神秘……而又桀驁不馴,讓顧雲嫆感覺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般。
“嗖!”
顧燕飛抬手一揚鞭,直接將鞭子抽了過去。
長長的鞭身在這狹小的空間內飛起時,那破空聲變得更犀利,空氣似乎隨之一震。
第194章
顧雲嫆臉色微微一變,花容失色地往出口的方向挪了一下,就聽“啪”的聲音清晰地迴響在耳邊。
長鞭甩在了她身邊的箱凳上,帶起的勁風劃過她嬌嫩的手背,颳得她肌膚生疼。
顧雲嫆的手指反射性地縮了縮。
顧燕飛笑眯眯地看著顧雲嫆,眼裡盛滿了狡黠的笑意。
她沒打算真打顧雲嫆,畢竟顧雲嫆可是受天道庇佑的天命之女,自己要是真的打傷了顧雲嫆,之後肯定會倒霉好些日子。
她可不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顧燕飛握著鞭柄一抖手腕,鞭子“噼啪”作響,響聲清脆。
這長鞭靈活得彷彿她身體的一部分似的,鞭尾竟把小桌上的茶壺卷了起來……
不知所謂!顧雲嫆雙眸微張,躬身推開馬車的門扇,直接跳下了馬車。
馬車裡只剩下顧燕飛一人。
總算是清靜了。顧燕飛隨意地把鞭子捲起,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又敲了敲廂壁,對車夫吩咐道:“走吧。”
她全然不在意顧雲嫆要怎麼回府。
外面的車夫應和了一聲,再次甩動馬鞭。
馬車又開始上路了,這一次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定遠侯府。
兩輛馬車停在了內儀門附近。
顧燕飛下車后,就看到了王氏與顧雲嫆一前一後地從前面的馬車下來了。
顧雲嫆扶著丫鬟的手立定時,不經意間與顧燕飛對視了一眼,直接別開了臉。
王氏沒留意,心不在焉地對著兩個姑娘交代了一句:“你們倆回自己的院子去,別到處亂說話。”
最後半句話略帶幾分警告。
王氏也沒管顧燕飛與顧雲嫆是何反應,匆匆回了正院,還讓下人叫來了定遠侯顧簡,夫妻倆閉起門來說了好久好久。
一炷香后,侯府閉門謝客。
不止是定遠侯府,京城裡也有不少人家緊閉了府門,頗有幾分風聲鶴唳的架勢。
大部分的人家雖然不像定遠侯府這樣,但也停了往來宴客,過年的最後兩天,那種喜慶的氣氛削弱了不少,連著天氣也陰了兩天,陰雲連綿。
直到正月初十,皇帝開筆。
新年的第一個早朝相當熱鬧。
一開朝,就有一個方正臉、留著山羊須的御史捧著一本摺子跳了出來:
“皇上,臣有本奏。”
一句話把眾臣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大皇子專橫獨斷,忤逆不孝,膽敢軟禁太后,莫不是以為身為皇子就可隻手遮天不成?!”那御史慷慨激昂地彈劾起了大皇子楚翊。
“皇上,此風不可長,請嚴懲大皇子,萬不可讓天下人以為是皇上縱子忤逆!”
“皇上,縱子如殺子啊!”
說著,那御史撩袍跪在地上,對著金鑾寶座上的皇帝重重地磕了個頭。
可是,還未等他的摺子呈上,英國公方懷睿就立刻從武將的隊列中站了出來,義憤填膺地把那御史罵得狗血淋頭:“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身為御史,你不去抓那些個貪官污吏,倒是像那些個市井潑婦般學會了道聽途說!”
“哼,你無憑無據,就在金鑾殿上上躥下跳,當朝污衊大皇子殿下,又該當何罪!”
英國公竟然罵他是狗!那御使氣得臉色鐵青,吹鬍子瞪眼,清瘦的身子抖如篩糠,怒道:“下官自認對得起天地日月,一片丹心照汗青……天地可鑒!”
那御使越說越是憤慨,忽然從地上跳起,悶頭就朝旁邊的柱子撞了過去。
然而,方懷睿早就防著他呢,對著旁邊的一個中年武官使了個眼色。
那中年武官眼明手快地沖了過去,攔在柱子前。
御史一頭就撞在了對方渾厚強壯的胸膛上,對方穩若泰山,可這御史卻被撞得反彈了回來,步履踉蹌地跌坐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呦。”他吃痛地呻吟了兩聲,連頭上的官帽都掉了下來,狼狽不堪。
金鑾殿上,一片死寂。
對於這些清流御史動不動就來個撞柱明志,大部分朝臣也有些見怪不怪了,嘴角抽了抽。
朝臣們大都在冷眼旁觀著局勢的進展,幾個老狐狸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心道:哪來的傻缺?真是自尋死路,成了別人手裡的刀子都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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