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銀白拂塵甩動時,輕輕地拂過了顧淵的左胸。
拂塵隨著寒風搖曳、飛舞,在陽光下閃著點點微光,如雲似煙飄在他身旁。
“貴府臨時悔婚,是為無信,卻會害得慕容老夫人駕鶴西去,不僅慕容家痛失至親,貴府會沾上這段因果,連累子孫後代。”
上清真人的表情與聲音仍是一貫的平靜無波,令人蔘不透喜怒,那淡泊縹緲的眼神似乎芸芸眾生皆不入他眼。
在場的侯府下人們皆知上清真人的威名,聽他這麼一說,難免有些惶惶不安,好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貴府確定要悔婚嗎?!”上清真人似嘆息又似詢問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話音落下,連綿的陰雲遮蔽了當空的暖陽,彷彿有絲絲陰風迎面拂來,庭院中一下子暗了不少,給眾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這就像是一種不祥的預兆。
侯府的下人們看向上清真人的眼神愈發敬畏了,暗道:這上清真人果然是神人!
按照上清真人的意思,要是慕容老夫人死了,顧家便會有人為之付出代價,那麼是會重病,亦或者是以命抵命?!
這已經不僅僅是一門親事,也不僅僅是兩家是否結仇,而是涉及到了顧家與慕容家兩條人命了。
一種不安的氣氛瀰漫在蕭瑟的寒風中,急速擴散著,空氣中有些渾濁的腥味,縈繞在眾人鼻尖。
“不錯。”一道清亮的女音劃破了死寂的空氣,彷彿一股清冽的冰泉輕淌而過,“沖喜不成,便會沾染上這段因果。”
“但是……”
女音意味深長地微一停頓,引得眾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了過去。
一襲水綠色衣裙的顧燕飛從正堂內走了出來,步履矯健不失輕靈。
一雙眼睛比她耳畔的赤金貓眼耳璫還要明亮生輝,連這漫天的陰雲都壓不住她的光彩,令人覺得眼前一亮。
周圍渾濁發腥的空氣似乎都隨著她的出現變得清新起來。
顧燕飛似笑非笑地接著道:“但是,染上因果的不是顧家,而是道長你。”
別人提到上清真人時,神情與語氣充滿了敬意,要麼敬重,要麼敬畏,可在顧燕飛的口中,只有輕慢。
顧雲真比顧燕飛落後了一步,也從屋裡走了出來,氣質神態溫婉依舊。
雖然短短兩天內她經歷了過去許多年都不曾經歷過的驚心動魄,雖然昨夜她沒怎麼好好休息過,但她依然神采奕奕,宛如霜打后的梅花愈顯芬芳。
看到顧雲真的那一瞬,慕容雍狹長的眼眸微微一亮,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可當他注意到她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裙,眼神又是一變,忍不住就去想昨天這侯府到底發生了什麼。
顧燕飛信步走到了顧淵身邊,目光始終盯著前方的中年道士,一瞬不瞬。
她語調輕緩卻又犀利地說道:“道長強留死人在陽間。”
“這份因果自然是屬於道長你的。”
隨著這兩句話響起,空中的陰雲愈發濃重了,彷彿要墜落下來似的。
“……”上清瞪大了眼,一時間驚住了,眼神變得略有幾分陰沉,與他那淡泊無欲的面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完全沒想到顧燕飛竟然會知道這些,這位顧二姑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上清的眸光閃了閃,心中掠過各種揣測,是慕容家有人泄了密,亦或者……
慕容雍微挑劍眉,目光從顧雲真身上收了回來,轉而望向了顧燕飛與上清真人,來回掃視著二人,眸色深黑如夜。
他雖然沒有聽懂顧燕飛的話,卻能瞧出上清這一瞬的動容。
上清輕甩了下拂塵,拂塵長長的銀絲飄起又落下,而他也隨之恢復了鎮定,唇角浮現一絲淡淡的笑,道:“貧道不解女善信何意,貧道不過是應慕容家所請,設法救治病重的慕容老夫人。”
“有道是,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他一副慈悲之態,面容如畫像上的三清真人一般慈眉善目,發須飄飄。
顧燕飛似乎聽了什麼笑話似的嗤笑了一聲,撫了一下衣袖,嗓音清越而略帶一絲慵懶,閑閑道:
“你也知道‘無量度人’,這度的是活人,不是死人。”
“沖喜就不必了,老夫人早已辭世三年,死便是死,活不了。”
“死而復生,違天命,逆天意。”
“是為邪道。”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她語氣中的慵懶不再,清冷得彷彿被寒水浸過似的。
“……”上清唇角那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徹底凝固了,深深地凝視著前方這位侯府千金。
顧二姑娘竟然說自己的祖母死了!慕容雍眉宇緊縮,眼底浮現疾風驟雨般的戾氣,目光猶如釘子般落在顧燕飛的臉上。
“荒唐!”慕容雍不快地斥道,短促地冷笑了一聲,低沉的聲音中難掩怒意,“顧二姑娘,貴府先是無故悔婚,如今又咒家祖母去死,未免欺人太甚。”
“家祖母是病重,但活得好好的。”
慕容雍狠狠地一拳捶在了旁邊的一棵參天柏樹,粗壯的樹隨之搖晃不已,落下一地的柏葉。
慕容雍不信顧燕飛,顧雲真卻是篤信不疑,心頭猛地跳了好幾下,耳邊不由想起昨日在慕容家時顧燕飛告訴她的話:“慕容家不是好去處。這門親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