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笙點點頭,扔一兩碎銀過去,便徑自進了衚衕。
豆腐衚衕是東城的老衚衕了,房屋破舊街道不平,住在這一片的多是平民百姓,可以說是魚龍混雜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而這一片的茶館酒肆原本也多是市井頑流之輩光顧,一年到頭嫌少看到個衣著光鮮的達官貴人經過。
顧淮笙還記得上次過來,還被一群衣著破舊的人像看猴子似的圍觀著,算起來也不過兩三月,再來竟已換了一副光景。走在其間已經不會再有人看稀奇那樣追著圍著看了,便是小孩兒都顧自扎堆玩著泥巴木彈珠不曾給個注意側目的眼神。
而沿途看到的百姓,雖依舊衣著樸素布丁打布丁,卻不再面黃肌瘦,氣色好了不少,吆喝著做買賣的做買賣,幹活兒的幹活兒,映襯得整個衚衕弄子充滿了勃發生氣。
可見正如車夫所說,新來的青雲戲班,帶動了這一片的生計,的確將百姓們的生活現狀改變了不少。
“大人,來串糖人兒么?”顧淮笙不過看著糖人兒攤發獃久了,攤主便誤以為他是想買,熱情地招呼道。
被攤主這一吆喝,顧淮笙才回過神來,他笑了笑,走過去挨個看了一遍,伸手拿了一個胖頭福娃模樣的。
“就這個吧。”顧淮笙問道:“這個怎麼賣?”
攤主當即笑露一口黃牙:“這胖頭福娃耗糖多,相對要貴一些,看大人是個有福氣的,算你便宜點,就五個銅板吧。”
顧淮笙身上沒有帶銅板的習慣,所以直接摸了一兩銀子給了:“老闆,青雲戲班……”
“大人也是慕名來青雲戲班聽戲的吧,第一次來?”見顧淮笙點頭,攤主伸手往左拐的岔道一指:“青雲戲班不遠,你這裡走到盡頭,左拐過去一段路就到了,張記茶館門口就立著青雲戲班的招牌,很好找的。”
“多謝。”顧淮笙順著攤主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回頭道了聲謝,這才拿著糖人兒徑自離開,轉動著糖人,不禁輕笑:“小時候你最愛這個,可每次都沒得買,也不知道現在還喜歡不喜歡?”
笑著笑著,顧淮笙忽然有些惆悵,猶記得當年那小子整裝離家的樣子,細數下來也不過幾個年頭,再見,卻已隔世。
上一世,他這兩個兄弟,一個剛直不阿,卻因為他一意孤行死於算計,一個看似閑雲野鶴實則暗度陳倉,跟他一樣腦子犯軸,有捷徑不走,偏要逆流行事,最後落了那麼個下場。
這兩件事,一直是壓在顧淮笙心裡的一方巨石,到死都無法釋懷。所以重生后,他除了不再走老路,串聯起那些關係網后,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三弟顧淮陽的下落。
但找了這麼久,一直遍尋無果,若非那天心情不好提前從衙門出來,得到報信人的飛鏢傳書,他至今還不知道,原來對方早就回京,棲身在了這裡。更不知道原來那混小子居然已經跟他的人暗中接洽聯手上了,才讓人透露行蹤通知自己,想來也是好氣又無奈,計劃是早就給盈盈安排下去的,到頭來,卻沒想到會被那小子湊巧的橫插一腳。
沿著攤主所指方向,顧淮笙剛轉上岔道,就聽到遠處一陣咿咿呀呀敲鑼打鼓的唱戲聲,叫好聲更是響徹十米開外,光聽聲,便只其生意火爆程度。
順著聲音過去,果然一眼就看到張記茶館的布幡子,而門口立著的,便是墨寫著青雲戲班字樣的木牌。
“客官裡邊請,請問您是要……”
“青雲戲班的班主何在?”顧淮笙打斷夥計的招呼,攏在衣袖裡的手捏了捏飛鏢的棱邊。
“這……”
見夥計支吾猶豫,顧淮笙揚手拋了兩碎銀過去:“帶路。”
“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得了打賞,夥計立馬就乾脆了起來,領著顧淮笙就繞開大堂,走側門朝後院而去:“客官請隨我來,大堂人多,走正門不方便,只能側門,還請見諒。”
顧淮笙沒那麼多講究,只點了點頭,示意夥計帶路即可。
“就是這了。”穿過側門進得後院,夥計將顧淮笙帶到一間廂房外停下:“顧班主應該還在上妝……”
“我是他二哥。”顧淮笙道明身份:“這裡不用你,你下去吧,我自行找他就好。”
這話一出,可把夥計給驚呆了,滿臉寫著不敢置信。顧淮笙這會兒還穿著官服呢,他個小白雖瞧不出品級,但那渾身氣度便知非富即貴,這樣的達官顯貴,居然是個下九流戲子的二哥?
顧淮笙沒管被震驚傻掉的夥計,抬手推門便走了進去。甫一進去,便被那滿屋子花花綠綠的戲裝道具給弄了個眼花繚亂,好費勁才在那一堆花花綠綠中找到坐在屏風後上妝貼發片的顧淮陽。
“二哥來的還真快。”顧淮笙還沒出聲,背對著他的顧淮陽就自銅鏡里看見了他,放下手裡的發片轉過身來:“我還以為你得再過些時候去了呢。”
“既然已經回京,為何不回家也不與家裡聯繫?”顧淮笙走過去,在顧淮陽面前站定,低頭俯視著他的視線:“你可知我與大哥找了你多久?”
“回去做什麼?”顧淮笙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含笑的眼底一瞬沉鬱閃過:“跟著你們學為官之道,戰場兵法么?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二哥應該是知道的才是,我呢,胸無大志,除了搞這麼些三教九流的風花雪月,別的本事是一點沒有,與其格格不入待在家裡,還不如外頭隨心所欲自在。”
顧淮笙眉心微蹙,看著他不說話。
顧淮陽卻是眼一轉看到他手上的糖人兒,當即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伸手就拿了過去,卡崩咬了個脆響。
“這是給我的嗎?”顧淮笙一邊咀嚼一邊問。
顧淮笙無奈:“不是你的,你不一樣沒客氣的咬了?”
“嘿嘿……”顧淮陽笑得開懷:“那是因為,我就知道,二哥肯定是給我帶的!”
比起顧淮準的嚴厲,顧淮笙向來是寵這個弟弟的,一來是對方比自己小,二來也是脾性相投,所以說了兩句見對方嬉皮笑臉轉開話題后,便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好在顧淮陽還記著正事,幾口吃掉糖人兒,便支開了旁人,拉著顧淮笙朝房間擋架的一面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