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著靜若幽竹卻孤獨如廝的顧淮笙,果殼兒忽然一股心酸衝上頭來,便不由得濕潤了眼眶。
“少爺?”明知道對方只是假寐,但果殼兒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哽咽著小聲道:“若是乏了,就回房睡吧,這裡濕氣大,坐久了對身體不好。”
顧淮笙果然沒有睡著,聽到聲音就嗯了一聲睜開眼來:“天黑了呀?”
“黑了。”果殼兒捏著衣袖,輕拭顧淮笙額上被蒸染的水汽,聲音也跟著放的更輕了些:“少爺,咱們回去吧?”
顧淮笙右手曲肘撐在彎起的右腿膝蓋上,歪頭看著左手上那個只咬了一口的梨子默默出神。
他臉上明明帶著如沐春風的清淺笑意,然而看在果殼兒眼裡,卻比不笑還讓人難受。
“少爺若是不想吃,那邊別吃了,奴才拿去扔了吧……”果殼兒說著就伸出手去,準備拿掉顧淮笙手上的梨子,然而梨子皮都沒碰到,顧淮笙就突然揚起手來,手中的梨子脫手飛了出去,砸進不遠的草叢,果殼兒懵懵地轉頭看了一眼,又懵懵地回過頭來:“少,少爺……”
顧淮笙拍拍手站起來,跳下湯池沿坎:“走吧。”
“哦。”果殼兒亦步亦趨地跟在顧淮笙後頭,腦袋瓜卻一直偏著去看顧淮笙的臉。
“你這樣不累么?”顧淮笙頭也不回,語氣卻頗有些無語:“走前一點來吧。”等果殼兒小跑兩邊走到身邊,伸手就蓋住人腦袋頂狠揉了一把。
“少爺?”果殼兒被揉也不躲,轉頭望著顧淮笙的側臉:“您……烎王府送果子來,您不高興么?”
顧淮笙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天上弦月:“這個時辰,烎王應該已經接到苗疆來使了吧?”
果殼兒看著他,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少爺使出一計偷梁換柱,而不是順理成章將計就計,其實,就是算準了烎王會去,對么?”
聽到聲音,顧淮笙跟果殼兒雙雙轉身,便見奴兒抱著一小筐洗好的黃梨朝這邊走過來。
沒想到小孩兒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顧淮笙一愣之後就笑了,待人走近,眼角眉梢都給染上了笑意。
“少爺,是這樣么?奴兒說的可對?”奴兒在顧淮笙身邊停下,小臉不見半點膳堂時的慘白瑟縮,嚴肅的像個小先生。
顧淮笙看著稀罕,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臉,故意逗他道:“想知道啊?那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惹大少爺氣成那樣,我就告訴你,嗯?”
奴兒任由顧淮笙捏著,反正也不疼:“奴兒就是隨口一問,並不是很想知道,既然少爺不便說,奴兒不問就是。”
“嘿……”顧淮笙樂了:“居然不上套,防備心很重哦。”
“奴兒不會防備少爺。”奴兒垂下眼瞼:“永遠也不會。”
“啊?”顧淮笙被這話弄得一愣。
奴兒卻已經抬起眼來,小臉板著,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這是元伯讓我給少爺拿的,既然少爺不喜歡,那奴才拿去一併讓人給分了吧。”
“唉!”顧淮笙趕緊把人拉住:“誰說我不喜歡,要的要的,這筐子里的都要,給送我屋裡去。”想想又伸手把筐子接了過來:“還是我拿著吧。”這口是心非陰晴不定的,也是很讓兩人無奈的了。
雖是把東西留了下來,但顧淮笙卻並沒有拿來吃,帶回去放到桌上便沒再去動,就那麼坐著盯著,轉眼便是半宿,燭火燃盡,也沒見他有半點要起身去裡間睡覺的意思。
兩小傢伙老早就被他打發去睡下了,夜深人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唯有燭淚落無聲,看似相伴,卻一樣沉默寂寥。
起夜順道過來看看的元伯老遠見著這邊的燭光還亮著,便過來敲門:“笙少爺,還沒睡下么?可是哪有不適?”
“沒事,元伯你去睡吧,我再看一會兒書就睡了。”顧淮笙嘴上這麼說著,卻是把手上一眼未瞄過的書給合卷放到了一邊,起身走到窗前,負手仰望無邊幽深的清寂夜空:“今晚,是雲墨還是雲夜在啊?”
話音落下,一人便從房梁跳了下來。
“顧大人。”來人抱拳:“在下雲夜。”
“哦。”顧淮笙將人仔細一番打量:“你比雲墨要瘦許多,矮一點,嗯,功夫看著倒是應該不相上下,就是你們這大半夜的蒙什麼臉啊,都看不出來你倆誰長得更俊。”
雲夜:“……”忽然有點後悔跳下來了。
“你家王爺回城了么?”顧淮笙忽然話鋒一轉,問道。
雲夜被問的一愣,隨即抱拳回道:“不知。”
“那你哪兒冒出來哪兒躲回去吧。”顧淮笙無趣地揮揮手。
雲夜都準備起跳了,想想又停住了:“顧大人莫非,是在等王爺?”
“是啊。”顧淮笙應得坦蕩:“可惜你家王爺是個大豬蹄子。”
雲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