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就不必了,找個好一點的工匠,打個漂亮的骨灰盒吧。”聽到趙越讓人去訂棺槨,顧釗從屋裡走出來:“小九生前最在意的,就是那副面目全非的容貌,以及殘疾的身體,他之前就說過,去后不要棺葬,讓我給打個漂亮好看的骨灰盒,焚了裝起來,他從來愛體面,卻半生沒個體面……”
顧釗望著院中那一片藥鋪,喉頭一哽,便說不出話來。
“好,這事就交給我,我……我跟淮笙這就去辦。”趙越說罷,見顧釗沒有回應,拱了拱手,便跟著顧淮笙一道離開了。
一個骨灰盒而已,兩人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去,但這既然是趙九遺願,趙越就想親自為其做點什麼。
兩人找了宮裡有名的匠人師傅,選蓮花雲紋為圖案,擇金絲楠木為料,打了一口袖珍小棺外形的精美骨灰盒。
因著木料都是現成的,再者體量不大,哪怕兩人要得急,也沒花太久時間,半天不到,便完工了。
兩人帶著骨灰盒回去時,常宅的前院已經打理出了一塊空地,下人們正在架柴堆。柴堆不遠處,顧釗抱著一身白衣華服的趙九在花圃前的躺椅坐下來,目光空寂地望著花圃里的花花草草,手指梳理著趙九黑亮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你總是嫌棄自己丑,不管我說多少次不醜,你就是不信。”顧釗的聲音低低沉沉:“丑就丑吧,只要你高興,無所謂了,反正咱倆這些年,你都是這麼無理取鬧過來的,我啊,都是順著你,你說什麼都是好的,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你看,說要去寺廟過完餘生的是你,任性食言的還是你,九兒啊,你說縱你不在,也要我好好活著,代你看盡繁華絢麗,游遍萬里河山,你歇斯底里要我應允你,你可知道,沒有你,我雙目失色,雙腿難行,難啊……你真狠,到最後,一個全屍都不留,不過沒關係,待的百年之後,我也焚燒成灰,咱倆裝一個骨灰盒裡,生同寢死同穴。”
顧釗一個人在那絮絮叨叨,就像趙九還活著一樣,輕聲細語,生怕聲音大點就驚擾到對方,那份小心翼翼的溫柔,看得眾人皆紅了眼眶。
就在顧淮笙跟趙越猶豫要不要過去之際,顧釗微微側轉了頭:“東西做好了嗎?拿過來我看看。”
聞言,兩人便抱著骨灰盒走了過去。
“做好了。”顧淮笙將骨灰盒遞到顧釗面前:“想著曌王喜歡蓮花,就讓人雕了這個花樣。”
顧釗伸手撫摸骨灰盒,良久才收回手幽幽道:“挺好的,你們費心了,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已經準備好了!”管家將最後一根木頭架好,揚聲道。
顧釗低頭看趙九,一句話沒說,親自把人給抱了過去。
“老爺……”
管家想幫忙,被顧釗搖頭拒絕了。沒有讓任何人幫忙,就那麼一步一步,登梯將趙九抱上柴堆,小心翼翼平放花團錦簇的焚床上,跪在那戀戀不捨地看了許久,才起身下來,燃了一根木棍,甩手扔進柴堆。
乾草觸火即燃,不過眨眼,便成燎原之勢點燃了整個柴堆。而火中繁花之間,趙九依舊安詳的躺著,像那靜待浴火重生的白凰,直至一點點被火舌吞噬,眼睜睜化為灰燼。
身邊忽然傳來一聲嗚咽,眾人循聲看去,便見顧釗雙手捂臉蹲在地上,一點點嗚咽出聲,直至放聲慟哭。
顧淮陽想要過去,被顧淮准給拉住了:“讓他哭吧,能哭出來是好事,總比憋在心裡強。”
趙九的後事安排的很快,也沒有大操大辦,甚至都沒有設靈堂,遺體焚化裝殮后,顧釗就帶著骨灰盒離開了,這一走,便再沒有回來過,更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顧家三兄弟雖然難受,但也尊重父親的選擇,只要人活著,怎麼都好。
只不過主人走了,宅子里的下人卻是要安排一下的,願意跟去顧府的,顧淮准給帶回去,不願意的,給出足夠的遣散費,直接遣散歸還賣身契。
這些瑣事,原本用不著顧淮笙插手,但他說不清為什麼,總覺得這地方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等著他去尋找,便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
真留下了,又沒什麼可做的,便乾脆瞎走瞎逛起來。
“那屋子,之前麻朵住的時候,留下一堆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不是蠱蟲就是毒藥,大家沒人敢碰,便一直放任沒管。”老管教跟在後頭,見顧淮笙望向不遠的那個偏僻小屋,便上前解釋道。
老管家本來以為這麼說了,顧淮笙就該繞道走了,誰知人一聽,居然還來了興趣,直接就往那邊走。不過他還沒出手阻攔,有人就伸手拽住了顧淮笙的胳膊,這讓老管家鬆了口氣。
“淮笙?”趙越看看那屋子,猜到顧淮笙的意圖,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我想去看看。”顧淮笙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想去看看。”
趙越看著他,沉默須臾鬆開了手:“我陪你去。”
“好。”顧淮笙點頭。
眼看著兩人就這麼去了,老管家剛放下的心又給提了起來,給急的,禮數都不管了,衝過去一手一個就給拽住了。
“王爺大人,這屋子都是些腌七八臢的東西,不能去啊,這要萬一……”
“沒事。”趙越道:“我們會小心的。”
“可是……”老管家還是不放心:“那蠱蟲可比毒藥可怕,防不勝防啊!”
“無妨,老管家不必擔心。”顧淮笙道:“我們就進去看看,不亂動東西。”
老管家還是覺得不行,可兩人堅持,他也沒辦法,只得放手讓兩人去了。但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便壯著膽子跟在了後頭,哪怕他想到蠱蟲就頭皮發麻,但為了小主子安全,還是要跟著的。
屋子的房門是虛掩著的沒上鎖,一推就開。還沒進門,就撲面一股嗆鼻藥味兒,竟是比之前趙九那院子還要濃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