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盡頭(古言1v1H) - 51.驚變生風流雲散(3) (2/2)

樓父長吁了一口氣,抹去了額角沁出的汗。
雲錦微微一笑,問候過了他,便進去通傳。
內院中,馮玉殊正陪著孟景在庭中散心。
說是散心,其實是馮玉殊坐在小亭子里吃點心,但是孟景在練刀。
她便在亭中見了樓關山的父親。
樓父一開始還有些拘謹忐忑,但馮玉殊一口接一口地吃糯米糰子,自家兒子坐沒坐相地倚著亭柱,最嚇人的那位在遠處霍霍刀,好似根本看不見亭子中突然多出一個陌生的、拘謹摳手又花團錦簇的胖子。
孟景本人在場,周圍還有許多颯爽的黑衣婢女,還是有些嚇人的。
但在亭中其他幾人非常鬆弛的環境中,也很難一直保持神經緊繃。
樓父默默地頭腦風暴著。
正在此時,樓關山的肚子,突然非常突兀地叫了一聲。
馮玉殊和婢女雲錦同時瞥了他一眼。
樓父額頭的青筋突突一跳。
天氣日漸炎熱,樓關山渾然未覺,好似融化了的某種液體,從椅上滑下來,傾身拿了馮玉殊瓷碗中的一個冰冰的糯米糰子,放入口中。
眼見樓關山馬上就要被罵,馮玉殊瞥了眼樓父漲紅的臉,當機立斷地開口,將話題扯到了婚事延期上面,並向他略致歉意。
樓父便回過神來,連連拱手,有些受寵若驚地起身辭道:“夫人客氣。”
這是實話,孟景在滄州地界炙手可熱,巨劍山莊接到他的婚帖,已不知招多少人眼熱,以她的身份,實在不必向他致歉。
馮玉殊卻笑道:“叄年前滄州一難,巨劍山莊於我們夫妻,實有雪中送炭之恩,玉殊片刻不敢忘。”
樓父諾諾稱“不敢”。虎落平陽,一朝得勢,未必想再見狼狽時的恩人。他只當馮玉殊是客氣,更不敢市恩。
沒想到馮玉殊竟要留飯。
馮玉殊轉頭對樓關山道:“難得你父親過府,怎不去將你母親也一同請來?”
樓關山拭去自己指上糯米糰子的碎屑,一口答應,站起來道:“說起來,你們剛定下婚期,我娘不知怎樣高興,馬上去張羅赴宴的新衣首飾去了。現在驟然聽得要吃飯,還不知拾掇多久,我這就去好了。”
樓父見他答應得這樣快,自己根本沒有半句拒絕的餘地,只來得及一把抓住自己兒子的袖子。
樓關山回頭,看一眼自己的袖子,又看一眼父親,向他拋去疑惑的眼神。
樓父也朝他擠眉弄眼,大概意思是“不要留為父一人在此嗚嗚嗚”。
事情一下子不受控制了起來。
晚間變成樓關山父母,並他家幾位堂親,熱鬧坐了幾桌,在孟府中用飯。
孟景對這熱鬧中帶點奇異的景象置若罔聞,默默坐在馮玉殊身邊吃飯。
樓關山祖輩都在滄州,就算是非常親近的近親,這所謂的家宴,也一不小心來了小兩桌姓樓的。
就是說,一時也不知到底是誰家的家宴。
人人都來向孟景和馮玉殊見禮。
樓關山一個還不足歲的堂妹在她母親懷中,吃著手手,黑葡萄似的圓眼,滴溜溜地盯著孟景看,很是好奇模樣。
胖乎乎的手突然從嘴裡吐出來,在空中胡亂揮動,好似想摸摸他,看看他是不是假的。
孟景微不可察地後仰了一點,跟躲暗器的身法,也沒什麼兩樣。
嬰孩的母親想要呵斥她,可一個孩童哪裡懂這些,圓眼一彎,咯咯笑起來。
馮玉殊瞧得心軟,忙在旁邊輕聲道:“無礙”。
孩子母親見她神情,舒了口氣,也笑起來:“夫人,可要試著抱一抱?”
她便微微一怔,站起來,接過有些沉重又軟得不可思議的嬰孩,有些無措道:“是,是這樣么?”
孩子母親在一旁看護著,點頭迭聲道:“是的是的,夫人,就是這樣抱的。”
余光中,孟景停了箸,放鬆地坐在主座上,抬眼看她。
她總有那樣多柔情,今日又讓他瞥見莫名其妙又奇妙嶄新的一種。
酒過叄巡,孟景已經離開,去處理他的事情。
門房卻突然進來通傳,說是有人找上門來,要送一份“賀禮”。
馮玉殊本在與樓家的年輕女眷行酒令,聞言抬起頭來,微微皺起眉,疑惑道:“賀禮?”
今日平平無奇,所謂家宴,也只是她興之所至,何來“賀禮”一說?
還是旁邊雲錦想起來,“哎呀”一聲,一拍大腿道:“莫不是這人以為今日還是婚禮?”
她這樣一說,眾人才恍然。
是了,今日原本是婚期。
可是他們早早已將婚禮延期一事,鄭重知會了賓客。雲錦和婢女們辦事仔細,檢查了數遍,斷不可能出了紕漏。
馮玉殊沉吟了片刻,用眼神示意留在席間看護她的十步、阿武進去知會孟景,才道:“我去看看。”
兩人對視了一眼,阿武轉身離去,留下更為沉穩的十步,陪馮玉殊一同過去。
角門邊,候著一位尋常的山野村婦。
她微微喘著氣,面上浮出一層熱溶溶的細汗,有些拘謹地等在門邊。
馮玉殊一問,才知道她家住在滄州郊外的,鮮少進城,一時迷了方向,找了許久,才找對了孟府。
她將手中靛藍舊布包裹的東西遞給馮玉殊。兩隻粗糙的農人的手,交迭在一起,搓揉著,用難懂的滄州土話,有些滑稽地行禮:“見過貴人夫人。”
問她包裹中是何物,送禮者又是何人,她好似也有點聽不懂,只連連點頭道:“賀禮、賀禮。”
又好似憂心馮玉殊是不是在疑心她昧下了東西,五指粗碩的大手忙在空中揮了揮,不流暢地說了一句:“沒、沒打開過的。”
簡直是雞同鴨講。
門房就在旁邊補充道:“小的方才已經盤問許久了,什麼都問不出來,只最開始,她找到門前時,模糊說出了 ‘給孟夫人’,又說知道夫人姓馮,小的才斗膽沒將人趕走,通報給夫人。”
幾人便同這村婦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
馮玉殊悄悄嘆了口氣,放棄了,取出銀錢來給她。
村婦有些驚慌,竟推拒了起來。從她難懂的話語中,他們推測出,她說的是“給過啦,給過啦”。
她說完,局促地抻了抻粗布舊衣皺巴巴的下擺,忙忙地行了一禮,消失在夜色中。
馮玉殊抿著唇,抱著包裹,疑惑地回到自己房中。
也不知何物,里叄層外層,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半點端倪。
直到她剝開層層迭迭的麻布,最裡邊,終於露出一點奇異的、暗青的顏色。
馮玉殊心中微覺異樣,好似有什麼預感,呼之欲出。
她將東西完全剝了出來。
是一隻古怪的鈴鐺。
芯子臨時封了一層嚴實的臘,確保一段時間內,無論如何搖動,都不會作響。
馮玉殊心中微微一顫,驀地抬了頭,莫名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遠天,終於明白遺漏了誰,誰會在已經改期的婚期,仍然送來賀禮。
她不在賓客名單之中,卻毫無徵兆的,送來了她最後的禮物,和生前不曾言明的歉意——
也就是說她預感到自己可能會死,根本沒把鈴鐺帶出滄州,而且跟村婦講明了“是送給馮玉殊的”。
下章可能會跳時間線了,收束完最後一個衝突(不知道會寫多長),故事就結束啦!(癱倒)
首-發:「po1⒏υ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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