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鄭玉林縮背塌腰地沿著牆根溜出公主府,一路往鎮國侯府而去。
說“溜”也不準確,因為公主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已經視他於無物。
不過短短几天,他便被踩入了泥土裡,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垮了下來,俗話說得好,相由心生,此時,連原本俊秀的好相貌都顯得有些面目可憎了。
看門的小廝聽說了他的身份,不屑地冷笑一聲:“原來是駙馬爺,我們家少爺發過話的,若是您來,不必往裡通報,我們鎮國侯府不歡迎您。”
鄭玉林氣了個倒仰,指著那目無尊卑的小廝罵道:“好大的膽!你們家小姐是我髮妻,我有要事與她相商,還不速速回稟!”
小廝樂不可支:“駙馬爺,您可別是燒糊塗了吧?您的髮妻是公主,和我們家小姐有什麼相干?”
鄭玉林的臉色又青又白,恰在這時,看見顧和光從門裡出來,連忙整理好表情,擠出個笑來:“大舅兄,是我啊!”
顧和光被這個稱呼雷得不輕,端方的面容抽搐了下,喝道:“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的瘋打出去!”
鄭玉林呆住,被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一路拖行至大街上,他放聲高呼:“顧和光!我要見顧貞娘!你讓我進去!”
“我家妹妹待字閨,豈是你這個瘋可以隨意見得的?”顧和光翻身上馬,又回身對小廝交待,“下次這個瘋再來胡亂攀親,直接亂棍打死,不必留情!”
鄭玉林又氣又懼,癱坐於地上,很快便受不了周圍看客的指指點點,掩面而逃。
三日後,大理寺少卿夫人過府,前來提親。
說起大理寺少卿的家務事,倒不失為京的一項談資。
這位夫人以善妒著稱,用鐵腕手段將后宅統治得滴水不露,別說侍女,連只耗都是公的。
可偏偏有一項不足,便是無。
她與夫君僵持到四十歲上,終於妥協,從人牙手裡買了個膽小本分好生養的丫頭。
不過一年,那丫頭便生下了個兒,夫人立刻留去母,將那男孩兒養在自己膝下,起了個名字叫做孟修,一時倒也愛若珍寶。
可是造化弄人,五年後,她竟懷了身孕,喜不自勝,拚死掙出了個嫡。
這下,孟修便落地鳳凰不如雞,立刻被這位夫人打發到了莊上,自生自滅去了。
一直長到二十歲,他這位嫡母愣是沒想起給他說親的事來。
禍不單行,孟修在莊上玩耍時,竟然不慎墜馬,摔到了腦,昏死過去。
郎們看過後,都說這是不行了。
少卿夫人惺惺作態地哭了一場,吩咐下人打了個薄陋的棺材,單等他咽氣。
不想,三日之前,孟修竟醒了過來。
他醒過來這事本身並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之後發生的一系列怪事。
少卿夫人先是大驚,接著竟然像魔怔了一般,跪在孟修面前,自掌其嘴,用力甚重,一邊掌著一邊將當年如何弄死他親娘和這些年如何背地裡剋扣虐待他的事一一從實招來,一眾僕從聽得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緊接著,她又敲鑼打鼓地將庶正式迎回了家,又收拾出無數珠寶金銀,說是要給他做聘禮。
然後就到了今日,她親自帶著孟修,前往鎮國侯府提親,想要求娶蘇錦書。
鎮國侯夫人心不大樂意,首先是對方這門第,實在有些低了;其次孟修還是庶,家更有一堆腌臢之事。
可看見那少年,長得倒是好相貌,斯斯,規規矩矩,看人的眼神也端方清明,她又有些意動。
門第低也有門第低的好處,女兒畢竟是再嫁之身,又帶著個孩,這些日說的那些個親事,也多是高不成低不就。
鎮國侯夫人對丫鬟使了個眼色,令她去請蘇錦書,隔著屏風悄悄看對方一眼,再做打算。
不多時,側門處環佩叮噹,有人走了進來。
只見方才還眼觀鼻鼻觀心的孟修,飛速往人聲處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看到。
他的臉上現出急切之色,口微動。
少卿夫人立刻開口,十分恭敬客氣:“來之前,我家老爺已經交代了,只要公主願意,不必下嫁到我家,我們讓修入贅,隨公主在公主府過日,成親后的大事小情,全憑公主做主,我絕不多說半個字!”
這倒是樁實惠事,鎮國侯夫人看向蘇錦書,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
她想了想,並未立刻應允,端茶送客。
晚上,顧家人湊在一起商議婚事。
顧和光有些不滿:“我們再相看相看,此事不急。”他護妹心切,只覺嫁與一庶,未免太過委屈妹妹,更何況還未仔細考察過對方人品德行,實在不敢草率。
鎮國侯卻道:“我聽說過他家的事,那孩也是個命苦的,若是知道惜福疼人,倒也不錯,加上又是入贅,想來也不敢虧待我兒。”
他回頭問蘇錦書的意見。
蘇錦書低眉道:“女兒願意的。”
顧和光還待再勸,卻聽她道:“女兒雖然剛回來不久,卻知道水滿則溢、月盈而虧的道理,咱們顧家戰功赫赫,也因此更應該收斂鋒芒。嫂不過是五品官員家一嫡次女,女兒猜測,未必沒有這方面的考量,所以,女兒更不應當高嫁。”
見鎮國侯微微點頭,她又繼續往下說:“更何況,我在鄉野之長到這麼大,有些脾性和習慣早已養成,很難再改,這輩註定是做不了什麼主持饋的賢妻宗婦的。我聽說那人是在莊上長大的,吃過許多苦,又肯入贅,想來以後若是好好相處,日也是過得的。”
鎮國侯夫人哭道:“可憐了我的兒!你怎麼這麼聰慧懂事啊?”
顧和光也無可辯駁,到底還是秘密派了下人,去調查那孟修私底下的為人,查了好些天,也沒查出什麼不對來。
一個月後,鎮國侯府允了這門婚事。
三個月後,一場令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盛大婚事浩浩蕩蕩舉行,張燈結綵,鼓樂齊鳴。
喧嘩之聲穿透院牆,傳到縮在小屋裡的鄭玉林耳朵里。
他醉醺醺的,飲下壺最後一口酒,然後像個瘋一樣怪笑起來。
呵,有什麼好得意的?最後還不是嫁了個庶!
哪裡比得上他?他可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
他娶的,可是真公主!
想到這些,鄭玉林的心裡又泛上一種詭異的得意。
對啊,就算他不行,這也改變不了他駙馬爺的身份呀!
公主再怎麼厲害跋扈,總不可能休了他,氣過這一陣,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跟他過日。
他理了理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衣衫,站起身往公主所在的卧房去。
門口的侍女要攔,被他一把推開:“滾!狗眼看人低的賤婢!這裡是我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正準備推門而入,忽然聽見裡面傳來的淫聲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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