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書眸光一冷,手下卻並不掙扎,而是低眉順眼做出哀怨的模樣:“相公莫要與妾身說笑,覆水難收,如何還能……”
鄭玉林聽出她話語有所鬆動,急切道:“貞娘,公主雖為皇室貴胄,卻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你給我些時間,我回去同公主好好分說,此事一定還有迴轉的餘地。”
他已經想好,公主雖然太過在乎他乃至於跋扈了些,可女人到底是要以夫為天的,就算她身份高貴,也得遵從這三綱五常。
更何況,凡事都要分個先來後到,顧貞娘是他髮妻,他心有不忍是重情重義,迎她回去是不棄糟糠,並不覺得有什麼好指摘的。
至於公主可能會有的怨憤,他也十分樂觀,無非是令顧貞娘委屈一二,以妾室的身份在公主身邊服侍一段日,讓公主發泄發泄,時間久了總能消氣的。
心底算盤打得啪啪響,他溫柔地摸了摸蘇錦書的臉:“貞娘,你回去乖乖等我,不日我必定接你和阿圓去公主府。”
蘇錦書淚盈於睫,又是感動又是驚喜:“相公……你待我真好……”
她拿起一個小小的酒罈遞給志得意滿的鄭玉林,道:“這是我釀的米酒,之前在家裡時,你極喜歡的,不知道現在還願不願意喝……”
鄭玉林越發覺得她溫柔體貼,忙不迭伸手接過,當場倒了一盞,一飲而盡,贊道:“好喝!貞娘你不知道,自我上京以來,無比懷念你做菜的手藝和這口好酒,迫不得已娶了公主后,更是夙夜難安,寤寐思服……唉……”
說著,他抬起袖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
蘇錦書又與他溫言軟語地說了許多家常話,直看到他將那壇酒喝盡,方才斷話頭,起身同他告別。
鄭玉林道:“不知大舅兄可在附近?於情於理,我都該和他當面致歉解釋才是。”
他說這話,不過是為了試探顧和光對蘇錦書的重視程度和他的態度罷了。
蘇錦書道:“哥哥有些生氣,在前門外等待,不願見你。不過相公無須擔心,母親已經發了話,此事以我的心意為要,旁人不得干涉。”
鄭玉林鬆了口氣,道:“也罷,那等以後有機會再見罷。”等他哄轉了蘇錦書,假日時日,不怕沒有機會改善關係。
看著他微帶酒意離去,蘇錦書復又折回去,撿起已經空空如也的酒罈,嘴角露出一抹愉悅的笑意。
一隻火紅的狐狸躍到了窗欞上,沉默看她。
曾經光滑的皮毛,不過短短十幾天不見,已經失了色澤,變得暗淡萎頓。
蘇錦書微訝,道:“蘭澤,你怎麼來了這裡?”
蘭澤偏過頭去,不高興地道:“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與你何干?”
說完這句話,他便立時有些後悔,卻止不住滿心滿腹的火氣,直衝沖地道:“顧貞娘,你方才和鄭玉林說的話,我全聽到了,是我看錯了你。”
自從上次告別後,他便施了隱身術,悄悄跟著她,一路上京,寸步不離。
說不清是為什麼,總之就是捨不得離開她。
誰成想,今天卻撞見這麼一出久別重逢互訴衷情的大戲!
她之前還說什麼絕不留戀那個混蛋的話,原來都是騙人的!
蘇錦書還沒說話,蘭澤已經扭頭跑了。
她嘆了口氣,將酒罈並剛才盛酒的杯盞一併收進盒裡,提起來準備離開,卻看見蘭澤去而復返。
他化作人形,站在門口,陽光照射在少年白皙俊俏的臉上,有一種溫柔又哀怨的神氣。
“顧貞娘,你別回頭,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你不能和那個停妻再娶的混蛋在一起。”聲線放軟,可憐又委屈。
他早就忘了當初來找她的時候,本是想幫助她和鄭玉林和好的。
他早就忘了那近在咫尺的成仙之路,忘了自己一千年以來的夙願。
現在的他,心裡眼裡只有她。
見蘇錦書默不作聲,蘭澤走近一步,道:“除夕夜的晚上,你我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你忘了,我可沒忘,顧貞娘,你得對我負責任。”
蘇錦書哭笑不得:“蘭澤,你是即將成仙的妖,我不過是個凡人,怎麼對你負責?”
蘭澤撲過來,無賴地抱住她:“我不管!反正不許你和那個人在一起,你是我的!”
嬌軀入手,立時令他心猿意馬。
這些日的糾結和困惑煙消雲散,腦里只有一個念頭。
只要能娶到她,莫說成不了仙,就算把這一千年的修為散盡,也是值得的。
蘇錦書推了推他,他卻渾似黏皮糖似的纏得更緊,怎麼推都推不動,只得罷手。
她解釋道:“我並不是要同鄭玉林複合。”
“那是什麼?”蘭澤嘟囔一聲,“我都聽見看見了,他還摸你的手!娘的,找死!”
蘇錦書道:“我自有計較。”
蘭澤忽然想通什麼,鬆開懷抱,指了指她手的盒:“難道這酒里……”
蘇錦書嫣然一笑,十分坦誠:“對,酒里下了葯,會導致他不育。”
她又補充一句:“聽說還有個副作用。”
“什……什麼?”蘭澤獃獃地問。
“還會不舉。”蘇錦書盯著他看,笑得意味深長。
如果這會兒是原形,蘭澤渾身的毛只怕都已經炸了起來。
沉默好一會兒,他道:“貞娘,我是狐狸,狐狸的一生,只認定一個伴侶,對伴侶絕對忠誠。”
“所以呢?”蘇錦書挑了挑眉。
“所以,我絕對不會背叛你,拋棄你。我和鄭玉林不一樣,你也別想用給他下藥的事,嚇退我,趕我走,我不害怕。”
“你不會覺得我心如蛇蠍嗎?”蘇錦書好奇道。
她做的事情,放在這個時代來看,堪稱驚世駭俗了。
蘭澤搖搖頭:“你這樣特別,我更是喜歡。”
蘇錦書收了笑,正色道:“蘭澤,你是只很好很好的狐狸,不可否認,我也是有些喜歡你的,但你有你自己該走的路。得道升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不該就這樣放棄。”
“而我,只是一個凡人,生如蜉蝣,命如朝露,短暫的情愛和永恆的天道相比,簡直微不足道。我希望你冷靜冷靜,好好想想,選擇我值得不值得;我死去之後,獨自一人度過漫漫餘生,會不會後悔。”
人的生命,和妖怪的生命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給予他短暫的幸福,再留給他無邊的孤寂,連蘇錦書都不確定,對他來說,那樣是不是最好的結局。
她沒有答案,所以只能讓他自己去做決定。νρò18.cò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