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棠的手又緊了緊,在程湛兮凝白的皓腕留下淺淺的紅印。
“程湛兮……”身上的女人又喚,聲音低了低,透著顯而易見的委屈。
程湛兮心臟咯噔一下,睜開了眼睛。
郁清棠居高臨下,卻沒有半分睥睨的態度,看起來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楚楚可憐地向她控訴:“你為什麼不抱我了?” 程湛兮:“……” 程湛兮還能做什麼? 不到一秒鐘,她支起手肘坐起,將郁清棠擁入懷裡,溫柔拍她的背哄她。
“我錯了,對不起。
” 郁清棠半是賭氣地抓緊她身前的衣料,不小心領口扯得太大,無意窺見大片美景春光。
郁清棠心下一慌,連忙鬆了手,待到嚴實遮掩,她又油然生出幾分後悔,在腦海回味。
郁清棠咬住了唇,暗暗懊惱:她有的自己也有,無非小了一些,有什麼好看。
她內心思緒不斷,程湛兮一概未覺,她只是不斷在心中嘆氣,她都做到這樣了,郁清棠竟然還不親她。
程湛兮哄好郁清棠,擁著她一塊躺下,任由對方圈住自己的腰。
郁清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裡的那塊地方卻依舊空落落的,亟待補足,她不得章法地往程湛兮懷裡擠了擠,想通過更親密無間的距離來彌補這塊空缺,但只是杯水車薪。
程湛兮在今晚就只當自己是郁清棠的好朋友,任她碰來碰去也六根清凈,平心靜氣,問:“你的耳朵是怎麼好的?” 郁清棠窩在她懷裡,就差黏在女人身上,說:“我的耳朵本來就是好的。
” 程湛兮:“???” 兩人進入長談模式,郁清棠暫時忘記她想從程湛兮身上得到什麼的渴求,稍稍退開,讓兩人的睡姿更適合談心。
郁清棠蹙了蹙眉,不知道怎麼和她說。
程湛兮的指尖觸到她眉心,撫平女人攏起的秀眉。
程湛兮察覺自己逾矩,剛要收回,郁清棠便捉住了她的手,柔柔地握在手裡。
程湛兮心道一聲也罷,由她握著了。
郁清棠斟酌語句,說:“小時候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才不聽不說話。
”她看著程湛兮的眼睛,低聲說,“我沒有故意騙你,我是後來才學會說話的。
” 程湛兮“嗯”了聲:“我知道。
” 郁清棠:“我長大以後去看過心理醫生,諮詢過這方面的問題,醫生說也許是自我保護機制。
” 程湛兮模糊的記憶里,知道郁清棠大抵童年不幸,今天又了解到她生母早逝,遂體貼地跳過這段,問道:“你搬家以後就直接到了泗城嗎?以後一直在這裡?” 郁清棠點頭。
“那你這些年過得……”程湛兮本來想問她過得好嗎?卻想起來她初遇郁清棠那天,她漠然冰冷的眼神;她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去酒吧放縱;她在學生聯名上書學校后,茫然地坐在風雨長廊里,程湛兮讓她不要難過,她說“我不知道”,過後連雅冰來辦公室向她大哭,她才後知後覺地說自己好像有一點難過;她聲音平靜卻蘊含痛苦地讓她忘記那一夜荒唐;她說她除了學習沒有任何愛好,她聽歌只聽個響兒,看電視只圖個熱鬧,她說她沒有朋友;她沒有疼愛她的家人,她不知道愛情和友情的區別。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世界。
她怎麼會過得好?程湛兮喉嚨微哽,眼圈通紅,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更令她痛苦的是,她童年認識的聾啞女孩,還是她想憐惜呵護的心上人。
任她將來怎麼溫柔待她,那些經歷過的傷痕再也不能痊癒了。
郁清棠聽到了她戛然而止的半句話,自動在心裡補上“怎麼樣”,回答道:“我搬回泗城以後就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在特殊教育學校念了兩年書,後來會說話了就轉入了普通小學,一直念完初中高中,考到首都上大學,畢業又回到這裡工作。
” 她的人生乏善可陳,寥寥幾語便能交代完。
唯一的閃光就是那段遙遠的記憶,她和程湛兮共同的回憶。
程湛兮沒有說話,把臉埋進了女人的頸窩。
郁清棠很快感覺到了一大片濕意。
相比於白天的嚎啕宣洩,她這次哭得土分隱忍,沒有發出聲音,淚水滾燙,浸濕了郁清棠的肩膀,又流進鎖骨窩,到處都是濕濕的。
郁清棠沒有再吃默默的醋,她奇異地從程湛兮哭至顫抖的雙肩里體會到了她是為誰而哭。
郁清棠移目望向書桌那塊安靜的空間,五指梳理著程湛兮柔順的長發,像安撫一隻受傷的幼獸。
她總是這樣,對別人的痛苦比自己還要感同身受。
郁清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並沒有覺得自己過得苦,什麼樣的日子,只要習慣了便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且多年以後,老天爺又再次讓自己遇到了她。
她第一次生出老天似乎待自己不薄的感覺。
即使她的人生今天就結 束,她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但她懷裡的程湛兮顯然不這樣認為,她哭得比白天更慘,更洶湧,牙關緊緊咬著,先是忍耐不出聲,后是痛哭失聲。
郁清棠的心跟著難受起來。
她心疼地捧起程湛兮梨花帶雨的臉,一點一滴吻去她臉上的淚,一邊難過地哄道:“不要哭了,好不好?” 程湛兮哽咽著嗯了聲,用手去抹眼淚。
郁清棠攔住她的手,把床頭櫃的紙巾盒拿過來,動作輕柔地給她拭去面頰的淚水。
程湛兮吸了吸鼻子:“我這樣是不是很醜?” 郁清棠認真端詳她,眼神溫柔,說:“沒有,很漂亮。
” 程湛兮差點被她明顯充滿憐惜的目光勾得又淚水決堤,強忍道:“你騙我。
” 郁清棠聲音裡帶上了笑:“我為什麼要騙你?” 她覺得此刻的程湛兮像只哭紅了眼的兔子,格外惹人憐愛。
程湛兮:“因為……因為你想哄我開心。
” 郁清棠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認真道:“我是想哄你開心,但我沒有騙你。
” 為了形象也好,為了別的也好,程湛兮拉著她的手解釋道:“我平時不是這樣的,因為是你,我才這樣。
” 郁清棠嗯了聲。
程湛兮:“你信我嗎?” 郁清棠點頭:“我信。
”她在心裡假設了一下程湛兮為別人哭成這樣,整個人便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憤怒,嫉妒,種種膠著在一起,僅僅是假設都讓她無法接受! 程湛兮靠在床頭漸漸平復下來。
回憶起方才又一次哭唧唧,程湛兮內心土分坦然。
一回生二回熟,她都三回四回了,在郁清棠面前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將來上了床,少不得也要反過來被做哭幾次,就當提前練習了。
程湛兮也講她的事:小學初中高中,出國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