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歸來
春末時節,那個男人回來了。
當時,易和澤正靠躺在搖椅上,聆聽風吹拂過花落的聲響,一不小心便睡了過去。
睜開眼時,身上多了毯子,而那張他等待許久的面容,就這樣立在他面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所謂的危機結束的如一場可笑的鬧劇,荒唐落幕,風鳴傷勢好轉之後,立刻將他帶回小院,連同水碧也再度回到他身邊。
一切都被粉飾太平,如什麼也沒發生過。
說到底,這起危機與他本就無甚干係,從探聽情報、對峙、交戰乃至於結束,他都未曾參與,也因此並無太多悲喜。
只要他所認識的人都平安無事便好。
唯一的疑惑,大概就是風鳴不知道在徐管事耳邊說了什麼,讓徐管事滿面鐵青,僵立不動吧,也因為徐管事的不再試圖干涉,他回到小院相當順利,毫無任何阻礙。
至於明明說契約到期要離開的葉三,為何又跑到內院當個廚師這件事,他雖然同樣不解,但葉三卻打死不說箇中緣由,他也只好放下那份好奇心。
吃人嘴軟,易和澤現在屋子裡多了不少吃食,通通出自葉三的手筆,還美味的緊,自然更不好逼問了。
鬼醫大人的那顆葯的確有奇效,他咳嗽胸悶胃疼無力等等諸多癥狀都有了平緩的趨勢,卻開始變得嗜睡,夢裡還經常出現那個男人,就像真的存在似的看著他。。
阿!現在該改口叫凌先生了,易和澤迷迷糊糊地眨著眼,他差點又忘記啦。
那麼,此刻在他眼前的男人,是真實的嗎?
「你回來啦。」易和澤抬起眼,伸出手有些想摸摸看,今天的皮膚看上去特別的真,似乎都吸飽了遠行的疲憊似的微微皺著。然而就在他即將碰到那張臉龐時,又想起什麼,吶吶的便想要放下。
若這是真的,那可不是能給他亂碰的人阿。
手腕欲落未落之際,又讓寬厚的手掌一把擒住,面前的男人抓著他的手,貼近染上風霜的臉,那上頭還多了尚未清理乾凈的鬍渣,有些扎手。
「我回來了。」低沉的嗓音慢吞吞地回答了他。
指下是溫熱的肌膚觸感,易和澤又伸出另一隻手,掐了自己一下,「噢!」他低低叫了一聲,果然不是幻影阿,易和澤吸吸鼻子,敏感的察覺出異樣的味道。
有股濃郁的血腥氣,不知何時起悄然縈繞在鼻端,他本以為是遠方又在做什麼招來的,然而那氣味卻始終不散。
易和澤困惑的低頭檢視自己,衣襟被他睡得有點亂了,但大抵上還算整齊,就是頭髮懶得紮起,直接散滿了整張椅背,處處都乾乾凈凈,他並沒有流血、也沒有咳血的記憶。
那麼,若不是他的血……易和澤眼裡陡然染上了驚慌,又看向那一身黑衣勁裝、風塵僕僕的男人,那深色的衣服上,似乎有些濕意。他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就摸上去查探。
發現上頭都是血的瞬間,他落下淚。
一直很專心看著易和澤的裴明蒼嚇了一跳,反手將人一把抱起:「怎麼哭了,發作了?」
易和澤也不明白為何說哭就哭,他只知道他等待的人回來了,可是受了傷,還沒有好好包紮,喉間堵著熱燙的硬塊,他一時說不出話,只是伸手揪住裴明蒼的衣襟,不停搖頭。
裴明蒼略略檢查一下,發現易和澤並沒有大礙,墨黑的長眉擰起:「不是發作,那是被欺負了?乖,把你心底想的事情,告訴本座聽聽。」
好不容易回來,又等到這人醒來,迎來的不是笑臉就算了,竟然一下子就哭成這樣,必定是受了委屈想要告狀吧,裴明蒼拒絕思考是否是自己嚇壞了人,不甚高興的想聽聽其他的答案。
那日他踏上了取花的路程,走過茫茫的草原,經過酷烈的沙漠,終於來到極北之地。
意在取花之人本不在少數,正邪兩道都有,正道除了聚合起來準備打擊天華宗的人,也勻出一些追殺形單影隻的他。
無數次的截殺,鮮血染紅澄清的河水,有他的,也有敵人的,染在一起時終於無分敵我。他的腹部甚至被捅了一刀,卻不能停下腳步,於是他把凌雲深給他的外傷葯直接填進那個血洞,在幾乎活活割下肉的疼痛里,再度前行。
天邊泛起魚肚白,慢慢將天空染成明亮的光彩,而後又一點一點地,再度轉成深濃的黑色,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他曾披著蓑衣穿梭過雨里,無視流淌進眼裡的水珠,也曾頂著狂風傲慢的大步向前,把時間壓縮到最短的腳程,才走到他要前往的地方。
他一定要回去,像一頭獲得最終勝利的猛獸,像萬眾景仰的王者,回到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去的人面前,非得那樣不可。
一朵花的綻放,埋伏了萬千殺機。
他手裡又添上不少亡魂,將那些阻礙都清理殆盡,才迎向最後的關卡。
白到近乎透明的花瓣,只在尾尖染上鮮血似的艷紅,悄然開在這極冷之間里唯一的火熱地帶。
一朵花,守著一個人,謂之鎮花人。
鎮花人渾身罩在斗篷里,看不清身形,只有那雙藍色的眼瞳,透著純粹的殺意,對著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若論武學,他本該略高一籌,無奈傷痛耗去了他的力量,劍光閃動間,已是數十招過去,他左支右絀,狼狽後退,最後將長劍拄在地上,固執的不肯倒地,卻已然不能更進一步。
「……把花給我。」他聽到自己從緊咬的牙間,擠出依舊冷冷的話語。
鎮花人淡色的唇微抿,似乎在笑:「那就要看看,你能看到什麼。」
看到什麼?他一愣,不解其意,不遠的前方赤焰冰蓮卻終於徹底綻放,一股奇異的花香轉瞬間盈滿這個地方。
他睜著眼,發現面前再也不見鎮花人。
只有一道身影緩緩浮現眼前。
***
手指被攥住的感覺讓裴明蒼回過神,發現眼前瘦削的男子正帶著惱意瞪著他,那眼裡還蓄積著不少尚未落下的淚水。
「什麼?」裴明蒼問。他剛剛出了神,沒聽清楚。。
「教主,請把衣服脫了,讓我替您包紮傷處吧。」易和澤一字一字清晰無比的的道。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