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她一如既往的溫和嗓音，內心中卻一直有股按捺不住的念頭在跳來跳去。
不行，我這像什麼話。
拚命壓住心底的綺念，我用不變的口氣回道：「嗯，馬上就下班了。
」「嗯，好。
」麗麗的聲音頓了一下，接著開口道：「今天浩傑不回來，還咱們兩個人吃吧？」麗麗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但聽著她說話的我卻是一陣心潮湧動。
我看向一旁，李正知道我是在和女兒通電話，早就有自知之明的拿著手機到一旁自顧自地擺弄開來。
確認了他不會聽到我電話里的內容后，我才鬆開一口氣，對著手機道：「哦，好。
那我現在就去開車，省得一會兒堵在路上。
」我這句話應答算是我和麗麗約定好的暗號，也是我自認不會被人聽出任何問題的實情。
但今天，我話音未落，麗麗卻多補了一句：「爸你不用開車了，直接走路回來吧，那樣更快。
」嗯，不用開車？可是走路到麗麗那兒怎麼說也要兩個多小時吧……我心中正疑惑著，突然注意到麗麗話中一個不同的字眼。
回來？麗麗從來都是說「過來」的。
我勐然想到一個可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道：「麗麗，你現在在……」「嗯，我在家裡呢，在爸你這兒。
」麗麗說著，手上似乎還在收拾著什麼，「爸你的房間也太亂了吧？衣服都堆幾天了，還不洗。
」但我現在卻顧不得理會麗麗話里的那些埋怨。
我站起身，拿著手機越過李正出了辦公室，來到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后才重又對著電話道：「麗麗，你去我那兒了？」「對啊，怎麼了？」我拿著手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麗麗結婚之前，為了給她出首付，我把住了土幾年的商品房賣掉，自己搬回了離公司不遠的老一居室住。
那裡本來是當初公司分配給我的房子，直到麗麗兩歲，我們一家三口都還蝸居在那套不足４平米的老房子里。
因為留下了不少感情，加上那個地段久久沒有傳來開發的消息，我就留下了這套房子，麗麗結婚後直接搬了回來。
麗麗突然回了老房子，我是有點兒意外，但現在的我更在意的是她會不會被周圍那些認識了多年的老鄰居給看到。
「麗麗，你回來的時候沒碰上什麼人吧？」「嗯？碰到了啊。
咱們家隔壁的張阿姨還住在那兒啊，我都以為她早就搬走了，來的時候還是她幫我拿著東西我才開的門呢。
」我一捂腦門：「麗麗，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但麗麗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怎麼了，我為什麼要小心啊？我是你女兒，回來看看爸爸、幫忙洗洗衣服有什麼不對的啊？」我一陣啞然，的確，麗麗說的的確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我和她現在終究不再是單純的父女關係了，一想到這裡，我就無法釋然。
麗麗也好似明白我的擔心一般，接著開口道：「放心吧，爸。
她們看不出來的，而且今天晚上我不過夜的。
」不過夜？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中鬆了一口氣，但內心底部的某個地方，卻又浮現起一絲絲的失望。
「快點回來吧，爸。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你趕緊回來。
」驚喜？我剛要問清楚，麗麗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到底會是什麼驚喜呢，麗麗準備的驚喜……老實說從小到大，這孩子沒少給我準備驚喜，有時候是自己做的小禮物，有時候是一桌好菜。
但今天……我捏著兜里剛剛從李正那兒得到的藥丸，心中卻有了一絲別樣的期待。
可是麗麗說她不會過夜……算了，不想這麼多了。
看了眼時間，我顧不上遲疑，趕緊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一路快走回到家裡，我雖然盡量保持著自然，但路過小區門口時還是被熟識的門衛問了句：「這麼著急去王什麼啊？」我只能隨便搪塞了幾句，但腳下的步子卻是控制不住的越來越快，很快就站到了那扇我無比熟悉的鐵門前。
驚喜，驚喜。
我的心裡還是念念不忘。
隔著鐵門，我能聽到電視機的聲音，麗麗肯定就在裡面。
掏出鑰匙，我居然插了好幾次都沒能插進鎖孔。
就在我終於穩定住心情把鑰匙插了進去之時……「爸，你回來了啊。
」鐵門被從裡面打開了，想必是我弄出的動靜引起了麗麗的注意，她直接從裡面打開了門。
「啊，我回來了。
」我有些不留痕迹地把鑰匙從門鎖拔出，裝進兜里掩飾住自己的尷尬。
「快，趕緊把拖鞋給換上，我剛剛拖完的地，您可別又直接踩進來給我弄髒嘍。
」麗麗拿著我一直穿著的那雙舊拖鞋，貼心地蹲下身子，放在我的腳邊。
我看著從雜亂無章變成整整齊齊的鞋櫃，又看了看麗麗此時扎著馬尾、系著圍裙的模樣，心中的那絲不同尋常的期待悄然消散。
這不挺好的嗎，我到底都在期待些什麼呢啊。
我在心中責怪著自己，關上門，然後彎腰換上拖鞋。
「快，去洗手，趕緊吃飯。
」我剛換上拖鞋，麗麗就從我手裡搶走了手提包，然後推著我進了廚房。
廚房裡還飄散著一股濃郁的香氣，我在洗菜池的水龍頭前洗了洗手，然後問道：「你炒了什麼菜啊？這麼香。
」「你看了就知道了，肯定都是爸愛吃的。
」洗完手，我又被麗麗推著來到了客廳。
那張平時我自己不會用到的方桌已經挪到了中央，上面擺著不下六七道菜。
「這麼多，咱們兩個能吃完嗎？」「吃不完就放著唄，快，坐下爸。
」「好，好。
」我坐在桌旁，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幾道菜，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古怪起來。
韭菜炒牛肉、孜然羊肉、涼拌苦菊，這些的確都是我愛吃的菜。
但爆炒腰花、粉絲蒸生蚝、甲魚湯……我看著眼前幾道耗費時間絕對不少的菜，心裡卻有些怪怪的。
麗麗被我這麼看著，表情也有些扭捏起來，把玩著手裡的筷子道：「爸……前幾天，您那麼辛苦，我怕您累著，就想著做幾道菜給您補補。
」我有點兒哭笑不得，指著那道熬成奶白色的甲魚湯道：「這個也是你自己做的？」「嗯，甲魚是讓人家殺號的，我早上就起來熬了。
爸您嘗嘗，味道可好了。
」我沒有拒絕麗麗遞過來的湯碗，接過嘗了一口，湯頭濃郁，的確是一品好湯。
但放下勺子，我的心裡卻浮現出一些另外的事情。
「麗麗啊，有些事情我必須跟你說明白。
」「什麼啊，爸。
」麗麗一邊給我夾著菜一邊道。
我話鋒一轉，突然開口道：「再過兩個月，就該是你生日了吧？」麗麗一愣，似乎沒有明白為什麼我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是啊，快了。
」「過了生日，你就２８歲了吧。
」聽我提起年齡的話題，麗麗有些不樂意，咬著筷子道：「爸你突然提這個王嗎？」我放下筷子，繼續道：「沒啥，我就是想說，你都快３歲了，而你爸我，也沒剩多少年了。
」「爸您說啥呢！你身體那麼好，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麗麗有些生氣，但我看著她，還是堅持把話題繼續下去：「麗麗，你要明白，爸肯定是會走到你前頭的。
」「爸！你還說！」「你看爸現在的身體貌似是還不錯，但實際上啊，我也老了。
我不可能一直都陪著你的。
」我還在抒發著一個看著女兒長大成人的父親的感慨，麗麗卻低下了頭，筷子也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