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龍朔捏住梵雪芍的衣袖,揚著臉說:「謝謝娘!」 「傻孩子,跟娘還說什麼謝呢?」 周子江夫婦相視而笑,忽然間,兩人的笑容不約而同地變得苦澀起來。
兩人成婚已近十年,卻始終沒有一子半女。
這次難得武林第一神醫香葯天女來到九華,凌雅琴藉機說了心中的疑惑。
可女神醫分別切了兩人的脈象之後,問題卻是在周子江身上。
此事非是醫藥可以調治,任梵雪芍醫術通神,也無技可施。
周凌夫婦恩愛無間,是江湖中人見人羨的神仙眷侶,沒想到正值青春,卻被告知丈夫無法生育,不啻於在兩人心口重重劃了一切。
*************** 自此,龍朔便在凌風堂住下,每日修習劍法。
周子江潛心鑽研本派劍譜,龍朔初入門牆,就先由師娘指點。
龍朔進境奇速,只兩個月時間,一套坤陽劍便練得爐火純青。
與此同時,他的內功也開始重新修練。
九華劍派的浩然正氣是名門正宗,但龍朔的六合功由其父親自傳授,威力不在浩然正氣之下。
周子江權衡多時,最後還是讓他自行修習六合功。
龍朔聰明靈秀,甚得周氏夫婦歡心。
夫妻倆私下談起,都不免慨嘆他如此良玉美材,身世卻如畸零。
「這般苦練,終究難練至六合功第七層……」周子江望著窗外的龍朔嘆息道。
龍朔卻不知曉自己的缺憾,他將父母的血海深仇埋在心底,每日苦練不輟,期待著有一天能親手報仇雪恨。
假如他知道自己的成就已被限止,也許會練得更加辛苦。
--------------------------------------------------------------------------------06 天氣漸漸轉冷,一夜北風怒吼,到了清晨時分,九華山陰雲密布,星星點點飄起雪來。
龍朔沒有打擾師父師娘,天色剛亮就抱著長劍來到院外,在松下演練剛學的劍法。
蒼翠的青松宛若巨傘,松下少年劍如青蛟,人如朗月。
為了行動方便,他只穿了件單衣,寒冬天氣里,更顯得身形纖弱。
但他招式間沒有半分苟且,每一劍都使上了十分力氣,不多時額角便沁出汗水。
正練到酣處,腦後風聲陡然一緊,龍朔不假思索,一招遙指天南,回劍向後劈去。
「格」的一聲低響,精鋼打制的長劍卻被一根枯枝架住。
龍朔駭然回首,叫了聲,「師娘」。
凌雅琴穿著一身淺綠色的勁裝,風姿綽約地站在雪地中。
她笑吟吟舉起枯枝,擺出起手的門戶。
龍朔知道師娘是要親手給自己喂招,不由精神一震。
他先退開一步,躬身行禮,然後長劍一翻,搶先進招。
凌雅琴沒有用上內功,純以劍法與龍朔周旋。
她一手貼在腰后,一手捏著枯枝,纖美的手指瑩白如玉。
她在江湖中人稱琴聲花影,果然是人比花嬌。
翠袖飄飛處,光潔的皓腕宛如霜雪,連手中的枯枝也似乎要開出花來。
枯枝雖然簡陋,使得卻是正宗九華劍法,龍朔細心觀察,許多獨練時難以體會的細微之處,此時都迎刃而解。
枯枝的變化精妙異常,不過數招,龍朔就被逼得接連後退,最後背上一頓,已經靠在了巨松上。
「這一招博浪飛錐要留心握劍的姿勢,」凌雅琴優雅地攏了攏秀髮,待龍朔招式使足,她身形一側,然後皓腕翻出,枝尖準確地點在龍朔拇指上,將長劍挑落在地。
凌雅琴微微一笑,正待講解,忽然神情一動,舉目朝山下望去。
龍朔運足目力,仔細看了片刻,才遠遠看到一個灰色的身影,正朝山上奔來。
*************** 「貧僧明觀,參見施主。
」那個灰袍僧人躬身行禮,奉上一封書信。
周子江展信細閱良久,然後鄭重地收好書信,沉聲說道:「請回復圓光方丈,此事義不容辭。
在下立刻動身,與沮渠大師會合,共襄大舉。
」 「師娘,是要出門嗎?」 凌雅琴一邊整理行裝,一邊說道:「北方出了些事。
有伙流寇攻城掠地,無惡不做。
大孚靈鷲寺方丈親自來信,請你師父出山,刺殺賊酋。
」 大孚靈鷲寺聲名顯赫,一向是白道領袖,門下弟子眾多,連柳鳴歧也是其俗家弟子,龍朔當然也聽說過。
他忍不住問道:「敵人很厲害嗎?師娘也去嗎?」 凌雅琴面色凝重,「這股流寇聲勢浩大,手下能人不少。
圓光方丈在信中說,為除去賊酋,大孚靈鷲寺已經有十七位大德高僧喪生。
這次由寺中維那沮渠大師為首,招集各方好漢一同行動,務必要除掉此獠。
」 龍朔還是有些不明白。
如今天下南北分裂,九華山隸屬南朝,何必為北方的流寇出手? 「傻孩子。
」凌雅琴溫言道:「北方雖然數國割據,但子民和我們都是一樣的。
周帝姚興寬厚仁德,在亂世中保得一方安穩。
這伙流寇多是胡騎,屠城掠民,暴戾之極。
如今正攻打周都洛陽,一旦洛陽城破,周國滅亡,受苦的還是百姓。
」 龍朔點了點頭,「徒兒明白了。
」 周子江道:「圓光方丈和沮渠大師以天下蒼生為念,這樣的慈悲胸懷,你明白就好。
朔兒,你也收拾一下行裝,和我們一道去。
」 凌雅琴有些愕然地說道:「到洛陽路途遙遠,天寒地凍的,朔兒身子又弱……」 「多歷練歷練,對朔兒也好。
」周子江將江河劍佩在腰間,挺身說道:「我九華劍派從無弱徒。
朔兒,你要記住了。
」 龍朔朗聲應道:「徒兒記住了。
」 *************** 三人各乘一騎從九華北麓下山,沿襄城、建康、廣陵、彭城向北行馳,一路上雪越下越大,饒是龍朔內功已有根基,途中也頗為辛苦。
這場雪從北到南整整下了七天,等過了鉅野,才略小了一些。
廣陵以北已經是周國境內,此時流寇犯京的消息已經傳開,田野中四際無人。
路上雪積盈尺,三人的座騎雖然神駿,賓士竟日也已疲不能興。
看著龍朔小臉凍得發青,凌雅琴不禁心疼地說道:「師哥,找家客棧歇歇吧。
」 周子江只穿了一襲單衣,但他內功精湛,在這冰天雪地中仍是面色如常。
他指著前方道:「二十裡外就是三水鎮,方丈信上說沮渠大師就在鎮上相候。
」說著,周子江從馬上側過身去,兩指搭在龍朔冰冷的手腕上。
一股醇厚的暖流透體而入,瞬息便運行了一個周天,龍朔周身寒意盡去,暖洋洋愜意之極,他感激地說道:「多謝師父。
」 周子江收回手指,心下微微嘆息。
真氣甫一交接,他便探出龍朔內功進境遠低於自己的估計,要練成六合功的第一層,只怕也要花上一年時間。
身後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龍朔回頭望時,只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車前四匹駿馬身形高大,矯健雄壯,鐵蹄翻飛間,雪泥四下飛濺,直如騰龍踏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