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女子兩掌將要印上之際,殿門微微開了一線,一隻帶著翡翠玉鐲的小手款款伸出,按在她的掌上,溫柔得彷佛撫摸一般。
那女子眼神一利,向後退了一步。
那隻小手緊接著向前遞來,與她的手掌緊緊貼在一起。
白衣女子貼著那隻小手向右下劃了個半弧,然後向前微微一推,接著嬌軀後仰,手掌疾揮。
「哎呀」一聲,門內的嬌娜少女被她一推一拉,拽得摔到門外。
那女子揚手按住夭夭的粉頸,喝道:「龍朔在哪裡?」 夭夭玉臉發白,靜顏易名入教之事牽涉極多,一旦龍朔與靜顏之間關係暴露,後果難以預料。
因此她聽到「龍朔」這個名字,便動了殺機,第一招便使上黑煞掌的工夫,想把這女子斃於掌下。
但沒想到這女子武功如此之強,一退一搖便化去了黑煞掌的劇毒,還順勢黏上她的手掌,使她欲退不得。
白衣女子手指微微一緊,夭夭頸中血管頓時一陣暴跳,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情,認真看了她幾眼,手指一根根慢慢鬆開,夷然道:「你是男子?」 「非也。
」蒼老的聲音從后響起,沐聲傳抬掌朝那女子腰間拍來,手法力道與她剛才一般無二。
白衣女子面容沉靜地封了夭夭的穴道,然後旋過身子,右手五指優雅地朝上散開,向沐聲傳腕上托來。
她的指法輕揚婉舉,直如紅粉佳人挑抹琴弦般柔淡,但沐聲傳看出她五指參差,指尖各對著腕上一處穴道,分明是一種非同尋常的截脈手法。
兩手一觸即分,那女子指上的真氣淳和平正,沖淡若虛,是純正的佛門玄功,但與中土卻大相逕庭。
葉行南醫術通神,武功卻非其長,只在旁掠陣。
兩人交手間,空氣中淡淡來一股奇異的香氣,葉行南仔細嗅了嗅,眉頭不由漸漸挑起,滿眼疑惑地望著那個女子。
沐聲傳退開一步,臉色凝重地從袖中摸出一截短棍,像要遞到她手中一樣朝前緩緩送去。
白衣女子並起兩根修長纖柔的玉指,在短棍頂端輕輕一觸,化去鋒芒,接著玉手猶如奇花怒放,幻化出無數玉白色的指影,在短棍周圍盤旋飛舞。
兩人在殿前的交手似乎極慢,又似乎極快。
他們腳步都未曾移動過,甚至連手臂也不曾有一點多餘的動作,只有手腕與五指在狹小的空間內,快捷無倫地翻飛不定。
沐聲傳手中的短棍忽勾忽挑忽長忽短,變幻無窮。
而那女子則對他的手腕手指毫不理睬,玉手時指時掌,只與短棍交擊。
一柱香工夫后,沐聲傳首先變招發難,他展臂翻身躍起,左手五指如鉤,疾如閃電地抓向那女子后心。
白衣女子腳下一滑,彷佛在水上漂過般,輕飄飄劃了小圈子,避開沐聲傳的五指,接著秀足微揚,足尖點向沐聲傳的膝彎。
沐聲傳臉上青氣一閃而過,對她的纖足不閃不避,短棍卻從腰后翻出,悄無聲息地刺向女子腰腹。
就在沐聲傳膝彎中腳的同時,白衣女子的手掌也挽住了短棍。
真氣相交,兩人各退一步,依然是不分高下。
夭夭躺在地上,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
那女子真氣別走蹊徑,無論她怎麼運功,都無法沖開穴道。
不只是她,剛才被細沙擊中環跳穴的十餘名幫眾也是一般。
沐聲傳橫棍而立,淡淡道:「閣下好功夫。
不知可是天竺七寶法相之首的迦羅真氣?」 白衣女子揚起玉指,將鬢側的一縷秀髮掠到耳後,接著右手中指掐在拇指中央,其餘三指平平伸出,亮了一個法訣,凝望著蓄勁待發的沐聲傳,對老人的眼光也頗為欽佩。
沐聲傳除在艷鳳手下小挫以外,平生未遇敵手,如今老而彌辣,沉聲道:「七寶法相玄奧無窮,老夫聞名已久,今日就來領教閣下的天竺絕學。
」 殿門打開一扇,一個婢女閃身出來,對白衣女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說道:「公主請尊駕入殿。
」 聽到公主諭旨,沐聲傳緩緩收回短棍。
白衣女子轉身時,目光在葉行南殘缺的右手上停了一下,才提裙跨過門檻。
沐聲傳乾咳一聲,喚道:「老葉。
」 葉行南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半晌倒抽一口涼氣,怔怔說道:「世間果然有如此之人……」 「唔?」 葉行南的眼神像看到奇丹妙藥一般閃亮,喃喃道:「這女子身具至陰之體,以黃精石乳為食,又修習佛門玄功,常年浸淫於百葯之間,血脈異於常人,才會有如此氣息。
難道是……」 *************** 縱然是正午時分,神殿也幽暗如夜。
精緻的雕柱撐起巨大的穹頂,雖然剛剛建成,卻彷佛已融入星月湖千年歷史之中。
柱身布滿繁複而詭異的雕飾,高不見頂。
設在柱旁的長明燈猶如滿室星辰,拱衛著殿上明珠般少女。
見到星月湖如今的主人竟然是如此美貌的少女,白衣女子不禁微微有些錯愕,她挑起娥眉,凝然問道:「龍朔在哪裡?為何不出來見我。
」 幽暗中,晴雪的一襲黑衣非但沒有與暗色融為一體,反而愈發醒目。
向著燈火的衣襟上,泛起極細的金色光澤,隱隱勾勒出一隻揚起的鳳翼。
晴雪烏亮的眼眸凝視著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子,良久才道:「你說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 白衣女子玉容慘變,香軀彷佛凝固一般,僵在當場。
夭夭拖著步子走進神殿,她由沐聲傳強行解開穴道,腰腿血脈未暢,步伐頗為怪異。
她走到公主案前,揭開香爐,將一枚龍眼大小的沉香放入爐內。
晴雪淺笑道:「快收起來吧,莫讓人家笑話。
世間有哪種毒物能瞞得過梵仙子的法眼呢?」 夭夭瞟了梵雪芍一眼,尷尬地取回迷香,站到屏風旁邊。
當日殿上的玉制屏風已被擊碎,如今擺的是一架四折錦屏,嵌著精美的刺繡。
她屏息斂容,兩手交握身前,像個乖巧的小婢侍立在晴雪身後。
梵雪芍再度開口,卻問道:「雪峰神尼呢?」雪峰神尼是她的好友,十五前失陷於星月湖,從此音訊皆無。
她正是因此才從南海來到中原,遇上了改變她後半生的龍朔。
晴雪淡淡道:「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人世。
」 「她們的遺骨呢?」 晴雪搖了搖頭。
梵雪芍沉默移時,忽然泣道:「痴兒,痴兒……」 淳于瑤失蹤,周子江暴死,凌雅琴下落不明,一連串怪事引起了梵雪芍的不安。
她四處尋找龍朔不果,最後憑著從九華劍派查到的蛛絲馬跡,得知凌雅琴曾赴建康,一路追至隱如庵。
當從靳如煙口中聽到有個九華弟子為入星月湖,不惜出賣師娘,她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梵雪芍知道朔兒為求報仇不擇手段,卻沒想到他會如此卑鄙。
她不眠不休從建康一路趕至終南,就是要親眼看看自己的義子究竟是人還是妖魔,不料聽到的,卻是噩耗。
晴雪溫言道:「往者已矣,梵仙子莫要難過……龍哥哥說,他永遠都謝謝你的。
」 梵雪芍抬起眼,無限哀傷地望著殿上。
忽然間,一道寒光毫無徵兆地從她袖中飛出,從晴雪臉側疾射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