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錦此言讓涼玄樂心頭鬆了一口氣, 如果涼錦武斷地認為她在說謊, 要將她交給涼驚風,那麼,真的沒有與之商談的必要了。
她垂眸沉吟數息,思索著怎麼開口。雖然她早已接受了那些晦暗的往事,但要為外人道,卻還是會感覺到錐心刺骨的疼痛。
“世人都知涼驚風有一子涼千山,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有一女涼玄樂。就連無生門內,除了幾位太上長老,以及涼驚風親近之人,幾乎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涼玄樂開口,緩聲道來。
涼錦聽聞此言,神情一怔,涼玄樂所說的話再度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她沒有打斷涼玄樂,而是等她將這個故事繼續講下去。
“這一切,蓋因我的生母只是一介青樓女,而我本身,亦不過是一次錯誤的結合之後,偶然誕生的存在罷了。我的母親生下我之後,抱著我去尋涼驚風,卻被攔在無生門外,她在摩挲山下等候數日,若非涼驚風偶然有事外出,否則她可能永遠都等不到。”
“涼驚風見我靈根齊聚,適合修鍊,便將我過繼給涼千山之母做女兒,卻將我母親遣返下山。”
“我因此世事不知地度過十三年,期間宗門之內曾發生一場巨大變故,老門主暴斃,我幼時曾待我極好的叔父遠走他鄉,涼驚風順理成章地坐上門主之位。”
“時年涼驚風教我修鍊,我靈根初顯,短短三年便至築基,涼千山長我四歲有餘,亦才初入築基不久,便對我心生嫉恨,欲毀我靈根。”
“他夥同宗內煉體境長老堵截我,將我重創,若非他怕事後被涼驚風查到受罰,恐怕會直接將我殺死。我剛剛築基,受傷之後根基被廢,修為跌落回練氣期,心境也遭到打擊,故而此後長達一年的時光,我的修為無有寸進。”
“涼驚風見我已經不能修鍊,當即變了臉色,將我趕出無生門,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找我的生母,對內,則宣稱涼玄樂已死。”
“我獨自下了摩挲山,在山下彷徨無定,不知該往何處去時,適逢叔父往年舊部祁長老路過,將我帶走,他本想直接將我殺死,但在了解我的經歷之後改變了主意,我也是這時候方才知曉,原來多年之前,老門主突然暴斃,叔父遠走他鄉之事,竟都是涼驚風一手所為。”
“倘若一切僅是如此,倒還罷了,大不了放棄往年所有的記憶與念想,從新活過便是,但是……”
說到此處,涼玄樂話音稍頓,原本平靜的面容忽而一沉,涼錦疑惑地抬頭看她,見她眸子里閃過一抹無法消解的仇恨,隨後痛苦地閉上眼,又繼續往下說:
“祁長老替我尋到我的母親,將她帶出青樓,此後一直教導我修鍊,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他欲暗中扶持我,讓我日後去與涼驚風二人爭鬥,為叔父報仇。”
“我的母親很疼愛我,我知道她恨涼驚風,儘管我對涼驚風尚沒有太多的恨,但祁長老和母親的期望,我不得不從。”
“直到……有一天祁長老外出辦事,涼驚風的人馬突然闖入我們住的地方,領頭之人就是涼千山,他帶了兩個煉體境修士,我與母親毫無反抗之力就被擒拿,那個豬狗不如的畜生竟當著我的面凌|辱我的母親!將她活活掐死!”
涼玄樂說著,置於身旁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心中的仇恨再難掩飾,讓她咬牙切齒,肩臂發顫。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涼驚風放我下山,並非出於一念之仁,而是故意用我這一步廢子去釣那些未被他抓住的叔父舊部們這些大魚,我下山之後,涼驚風一直派人跟蹤,此時趁著祁長老去與他人接頭,才突然出手,欲將我們一網打盡。”
“就在我以為一切就此結束之際,祁長老匆匆趕回,他身負重傷,強行牽制兩個煉體境修士,以自爆為代價換得我脫身出逃。”
“祁長老死後,我們原本住的地方被夷為平地,涼千山以及他帶來的兩名煉體境長老亦遭到重創,涼千山以為我死了,死得屍骨無存。所以他一身輕鬆地回了無生門,此事就此作罷。”
“但他卻不知道,我從那時便暗中蟄伏起來,這些年,我利用祁長老留給我的資源,一直在尋找當初從涼驚風手中逃脫的叔父舊部,將他們一個一個拉攏,並暗地裡招納賢良之士為我所用,無生門內,接近半數之人,都已被我買通,若非時機未成熟,我早就想將他們二人五馬分屍!”
“直到近日,涼驚風才發現我原來沒有死,暗中透出消息說他尚有一私生女在外,引赤炎宗人調查,並出手擒我,卻恰巧被錦涼姑娘所阻。”
說到此處,涼玄樂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但神情卻頗為平靜,目光中仇恨和痛苦被悄悄掩埋,那與涼錦有些相像的漆黑眸子閃閃發光,她燦然一笑,看向涼錦:
“關於我的身世和身份,我已經講述得足夠清楚,倘若錦涼姑娘相信,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興許,咱們可以合作。”
涼錦心中頗為複雜,從涼玄樂開始講述她的身世起,她便一直從旁仔細觀察,以她兩世為人的毒辣眼光,也尋不到絲毫破綻,且她的直覺亦告訴她,涼玄樂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