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雲聽到這個答案微微一愣,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為什麼最喜歡的是這幅畫?”
“我從第一眼見到這幅畫就很喜歡,後來還無意中看到了一則採訪。師哥你在採訪中說,畫下那幅畫時你為一睹極光去了趟芬蘭,但由於突發意外,你錯過了那場極光。”應春和到現在都還能回憶起採訪里沈流雲回答的那句話,“你在採訪里說,這幅畫你畫的是人生的極。”
當年的那場意外差點令沈流雲命喪芬蘭,劫後餘生后他創作出了這幅畫,畫下一場他並沒有見到的極光,記錄下他將死未死的一瞬間。
畫作於畫家而言,既是生命的載體,也是存放情感的容器,能替其小心儲存人生里許多本是掠光浮影的小小瞬間,逐幀定格時間一長便會漸漸淡忘的生命節點。而這些被妥善存留的畫作,隨著時光的流逝和沖刷,經年之後方能顯出其歷久彌新的珍貴。
一如應春和筆下藍色尾羽的鳥,一如沈流雲筆下絢麗的極光。
船開走了以後,任惟依然耿耿於懷沈流雲上船之前跟應春和的那個擁抱,憤憤不平道:“你們藝術家光語言交流還不夠嗎?一定要肢體交流嗎?應春和,我跟你說你是有夫之夫,不能隨隨便便讓別人抱……唔”
任惟未說完的話被應春和用一個突如其來的吻給堵住了,應春和捧著他的臉,唇邊梨渦清晰可見,雙眼都含上笑:“任惟,你怎麼這麼可愛。”
任惟愣了一下,臉很快就紅了,他皮膚白,紅起來格外明顯,嘴上還在說“什麼啊,你不要打岔”,可是嘴角卻已經翹了起來,半天都沒放下去。
“想去打桂花嗎?”快到家時,應春和想出了一個周末消遣遊戲,向任惟提議。
“好啊。”任惟欣然同意,很快便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什麼時候去,要帶什麼,怎麼打桂花。
他在應春和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比家裡布谷鳥時鐘的報時聲還要響亮,應春和難得耐心一一解答。
奈何一入夜,任惟的小學生春遊綜合症又犯了,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就是不睡覺。
應春和原本醞釀好的睡意被任惟攪得全無,只好伸出雙臂攬住他,將人牢牢抱緊,不讓他動彈。
“睡覺了,任惟。”應春和閉著眼睛低聲說。
“噢。”任惟沒再動了,老老實實躺在應春和的懷抱里。
但是應春和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倏地睜開雙眼,與還沒睡的任惟四目相對,語氣好笑又無奈:“任惟,你頂到我了。”
任惟不止大腦精神著,某個位置也還精神著。
等到折騰了一番再睡已是後半夜,第二天毫不意外地起遲了,錯過了打桂花的最佳時間,只好將打桂花的計劃又推遲到了后一天。
在應春和的三令五申下,任惟這次乖乖睡了,兩人得以在凌晨四點半起床上山去打桂花。
凌晨四五點的桂花花蒂上帶有露水,用竹竿輕輕一敲,便簌簌落下,落在地上早早墊好的布上,鋪成一條香氣馥郁的桂花毯。
雖說用竹竿敲打桂花算不上很費力的重活,但還是被任惟謹小事微地承包過去,連竹竿都沒讓應春和碰一下。
“桂花打下來做什麼?”任惟低頭看了看一地的碩果,很高興地問應春和。
“泡茶、釀酒、做糕點、做桂花蜜、做香包,可以做很多事,你想做什麼?”應春和正彎著腰將打下來的桂花放進袋子里,頭也沒抬口中卻如數家珍般報出許多桂花能做的東西。
任惟想了想:“做香包吧,那樣我就可以一直帶在身上。”
應春和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平時又不怎麼出門,帶身上還是掛家裡不都差不多嗎?”
任惟但笑不語,暫時沒將自己下個月要回一趟北京的事告訴應春和。
下山時,太陽剛好越過天際線,在遠處山與山的間隙里探出頭來。和煦的晨光照在他們的肩上,伴隨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山下行去。
走至一半,應春和抬起頭想要看一眼日出,任惟怕他被晃到眼睛,先一步以手作傘抵在應春和的眉毛處,為他庇蔭。
應春和微微愣住,很快抬了抬下頜,將一個帶著晨露般濕意的吻印在了任惟的掌心。
[應春和的日記]
2023年9月30日
我對離別的感知總是敏銳,自小便如此。
隱隱中,我知道,任惟很快就要離開了。
第83章 “我沒喜歡過別人”
或許是因為漸漸有了涼意,應春和與任惟近日早餐都更偏愛熱食。這日正好輪到應春和做早餐,做的是牛肉粿條。
先用白蘿蔔塊加水燉煮,煮上幾分鐘,再下入牛肉丸一起煮,將蘿蔔的清甜與牛肉丸的咸香都充分浸在湯汁中。煮到時候差不多,往湯里燙一把小青菜,燙熟后盛出來放在碗底鋪好,再依次將粿條和切薄片的牛肉也燙好, 與鍋里滾了又滾的牛肉丸一起撈出,放入碗中。最後撒上芹菜粒與蒜頭油,澆上濃郁的湯汁,一時間鮮香四溢。
茶几上還有兩個前幾天中秋拜月娘剩下的蘋果,應春和將蘋果洗了,跟任惟一人一個,放在熱騰騰的牛肉粿條邊上。
洗漱完的任惟小狗聞味似的一路嗅著來到餐桌前,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好香啊。”
牛肉丸是家裡自己做的,格外勁道,打破了任惟對這種食物的固有認知,一口下去鮮嫩美味,連雙眼都舒爽得眯了起來。
吃到一半,應春和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由於平日里應春和的手機很少有人撥打,這個時間點又很早,任惟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可還沒等他看清屏幕上的字,應春和就已經先接起了電話。
這個電話比任惟想象得還要久,久到他一碗牛肉粿條都吃完了,應春和的電話還沒結束。
任惟瞧著應春和笑意盈盈的樣子,心裡愈發好奇對面是誰,他認識嗎?
外婆?語氣不像;張叔?感覺不是;翠姐?感覺也不是;還是沈流雲?好像也沒聽見應春和叫師哥。能想的人被任惟想了個遍,又依次否了個遍,毫無頭緒。
見應春和這通電話似乎還有的聊的樣子,任惟只好先去廚房將碗洗了。洗完出來他見應春和還在講電話,心中的好奇與不悅倍增,故意走過去拿起自己還沒吃的蘋果,將蘋果塊咬得咔擦咔擦響。
身邊的干擾音太大,應春和不可能沒注意到,唇角翹得更高了些,尋了個時機截住那邊的話頭,草草將電話掛了。
掛完電話,沒等任惟發問,應春和就先主動解釋:“電話是我一個高中同學打來的,說正好是國慶假期,大家都放假回來了,班裡打算組織一個同學聚會,問我要不要去參加。”
堵在任惟心裡的那點不舒服散開了,一下大度起來:“這樣啊。你跟你高中同學應該很久沒見了吧?既然都叫你了,你想去就去吧,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