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杏回屋的時候,叫了好幾聲丈夫的名字,可是都沒有回應。
她沉思了一瞬,便向屋外的森林走去。
這個村落偏僻非常,不然……
不然她當年也不會被賣到這裡。
她走了幾步,便聽到了砍東西的聲音。
她順著聲音的方向走過去,看見……
她男人在砍樹。
王員手中拿著一把大斧,蹲著身子,手裡的斧頭一下一下掄著樹樁。
美杏站在原地,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王員掄了不久,大概預感到了什麼似的,回過頭,看見他婆娘站在樹蔭下,一雙眼盛滿了溫柔和關心。
他的氣性頓時消了大半。
美杏走到他身前,柔軟的手覆在了他拿斧頭的那雙手上。
……
“回去罷。”她道。
“美杏。”
他忽然間喊住了她的名字。
他極少叫她的名字,平素只叫“你這婆娘”,斯文點兒叫“媳婦”。
美杏不知道他要問她什麼,卻見她男人只是沉沉看著她——他極少會用這樣的目光瞧她,使她感到自己心底那點想法無所遁形。可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拎著那把斧頭,便和她一道回去了。
……
美杏和王員都對那天二人去森林的事情心照不宣。
這日,外軍入境,而他們夫妻二人把張寒致藏在山中。說是二人,其實也只是美杏自己忙前忙后,她的丈夫罕見地幫不上什麼忙。
“——你應該慶幸他失憶了。”在美杏第八次囑咐張寒致好好獃在她身邊不要亂跑之後,王員雙手環胸,忽然說道。
“怎麼?”
“沒什麼。”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沒說。安置好張寒致之後,王員回村,正好和士兵碰了面。士兵們把他們家搜查了一下,目光便看向遠處的林子。
王員的眼神微眯。
“裡面沒別的人?”一個士兵問道。
“搜搜就知道了。”
士兵看他神色平靜,不似有異。可是還是道:
“這山中可有什麼野獸?”
“有的。莫怕。我給兵家們帶路。”
他隨手拿了把斧子,有意向張寒致隱匿之處走去。可是林子很大,還沒走到地方,領頭的士兵心頭便有些惶然:
“我看這條路不像有人,我們還是換條路吧。”
他停在前面。
其實他心底有些哂笑的。這些城中的將士們,連走林間小路都猶疑,還怎樣保家衛國。
可是他也只道一聲:
“好。”
確信那些士兵離開村寨后,王員便回林子里接自家婆娘和那個受傷嚴重的男人。
他們叄人走在林蔭路上,王員忽道:
“你以後跟著我學屠。”
美杏有些訝異。他這是收留這個人了?
張寒致頭腦不清醒,他睡了有些日子,並不知道自己才剛逃過一劫。他只應了一聲好。
不過他沒聽清,還以為是學徒——
“學什麼?”
“殺人。”他惡聲惡氣地嚇唬他:
“還有雞,鴨,豬,山裡還有豺豹。不知你怕不怕。”他看了張寒致一眼。
美杏輕輕笑了一聲,被他惡狠狠地剜了眼。
……
“殺雞倒不怕。”走到村莊的時候,張寒致忽然道:
“殺人么——”
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並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