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朵花(故事集he) - 蕎麥花10

後半夜起了風。
從四面八方的陰暗角落裡,傳來零碎聲響,擾醒了香香的美夢。
她在幽暗中睜開眼睛。
風聲呼嘯,像某種凄厲的哀嚎,門窗也隨之嘎吱作響,青銅鼎里的火焰忽明忽滅,略微側頭,她看見斑駁牆面映著搖晃的樹影,像張揚舞爪的枯瘦鬼怪。
何蓮生在夢中蹙起眉頭,睡不安穩。
她悄悄掐指施了一個安神咒,他眉頭舒展,呼吸漸漸輕緩綿長。
香香小心翼翼從他懷裡坐起來,慢慢走到門邊,身後佛像的眼睛如影隨形。
她伸手握住門栓,一瞬間,聲音陡然消失,外面的風也停了,四周一切,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這詭異的變化,沒有讓她有絲毫遲疑,伸手推開門,空寂的院子映入眼帘,除了幽暗漆黑,外面,什麼也沒有。
然而,她還是注意到,視野里有幾根若隱若現的蛛絲。
順著蛛絲往上看,只見頭頂上方有一張慘白的女人臉,頸部以下是覆滿黑毛的腹腔,八隻細如鐮刀的節肢從腹部兩側伸展開來,牢牢扣緊著房梁。
這是一隻還未修成人身的蜘蛛精,雖然已經開智,卻因貪食人畜而墮入邪魔。
香香挑眉看著它,眼神疑惑,“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外面鬼哭狼嚎,是死了爹還是沒了娘?刨你家祖墳也沒這麼熱鬧的。”
那張慘白的女人臉陰惻惻盯著她,沒有說話。
“傻愣著做什麼?滾啊。”香香感到費解,“難不成還要等我動手?”
蜘蛛精威懾般張開嘴,露出尖銳的毒牙!
香香惱了,櫻桃小嘴猛然裂開!可愛的臉蛋化為蛇蟒!她的獠牙猙獰,吐出猩紅的蛇信子,淋漓的毒液正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蜘蛛精頓時瑟縮了下,意識到眼前的敵人太過強大,它謹慎的,慢慢隱沒進黑暗裡。
“傻逼玩意兒~”
香香不在意的哼了哼,轉身進屋,那佛像上的斷頭瞧見她回來,抖了抖,從佛像身上滾下來,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這裡的妖怪不止一隻,不過對她而言,除了那隻蜘蛛有些礙眼,其它的,無非是些會變幻之術的畜生罷了。
香香關上門,心安理得回到何蓮生身邊,重新躺下,又抬起他一條胳膊,放在自己腰上,這才滿滿意意的閉上眼睛。
這個夜晚,終於靜了……
……
香香陪何蓮生在廟裡住了兩天,有她坐鎮,這兩天無事發生。
第叄天的時候,何蓮生一把火將寺廟燒了,然後背起行囊,牽著香香,徒步來到附近一座村子,去了村長家。
村長看見何蓮生,顯得很激動,說從來沒有人在那座廟裡過夜后還能活著出來,還說那廟裡有妖怪,專吃路人!
何蓮生說他沒瞧見妖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把廟燒了,希望妖怪沒了巢穴能搬家遠離這裡。
村長自然是千恩萬謝,要送何蓮生許多謝禮,何蓮生推拒不過,最後收下了一小袋米,與村長道別,離開了村子。
路上,香香有些回過味來,好奇的問何蓮生:“怎麼趕考的書生,還要兼職降妖除魔么?”
何蓮生笑了笑,“碰巧遇見了,就想試一試。”
香香更好奇了,“你難道不怕嗎?那村長說了,妖怪會吃人!”
“就算是妖怪,也肯定有弱點,我早已在廟裡備好乾草和桐油,只要它現身,必定將它燒死,只是不曾想它一次也沒現身,也不知是不是提前搬走了……”何蓮生琢磨一會兒,看向香香,溫柔笑道,“不過也幸虧我這多管閑事的毛病,否則就遇不見你了。”
香香嘴角上揚,幾分得意幾分甜,停下腳步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何蓮生微愣,“你要去哪兒?”
“你別問,我馬上回來。”她嘻嘻一笑,轉身跑了。
她說話倒也算數,何蓮生在路邊只等了約莫一刻鐘,就看見她高高興興跑回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香香挽起他的臂彎,笑容燦爛。
何蓮生卻沒動,抬手捻起她頭髮上一縷蛛絲,眸光深深凝望,“……你去找那妖怪了?”
香香不好意思的笑笑,又覺得自己也算立了功,挺起胸脯驕傲的說:“村長不是給了咱們一袋米嗎?總不能白拿他的。”
“咱們……”他細細咀嚼這個詞,眼中笑容更深,“好,那咱們走吧。”
“嗯嗯,走吧~”
何蓮生和香香沿著河流出發。
野外不缺雜草枯枝,隨手撿一撿,再找個避風處生堆火,就能暖暖和和睡一覺。
儘管條件簡陋,但何蓮生是個講究人,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衣服鞋子定時清洗,喝水要煮沸后加茶葉,睡覺的地方要用火燒一遍,就連香香的辮子散了,他也能心靈手巧的幫忙纏一纏。
香香跟著何蓮生喝了幾天茶,仍然喝不大慣,不過她迷上了這種縹緲幽靜的香氣,感覺比花香聞著舒心。
何蓮生去河邊捕魚時,她看著瓦罐里的茶湯,突發奇想,化成一條小白蛇泡進去,溫熱的茶湯包裹全身,她一下子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哪哪都是香噴噴的~
天啊,這也太舒服了吧~
何蓮生回來看見這一幕,嚇了一跳,趕緊把白蛇從茶湯里撈出來,裹進乾淨的棉布里,小心翼翼擦拭。
香香不樂意,變回人形,躲到火堆另一邊不讓他擦。
“會著涼的!”何蓮生擔憂的蹙起眉頭。
她狂妄得很,“我有五百年道行,會怕區區著涼?”
兩個人圍著火堆你追我跑,轉圈圈,何蓮生追不上她,索性轉身換了個方向,等她投懷送抱時,一把將她抱住——
她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別擦別擦,擦了就不香了!”
何蓮生聞言好笑,“要那麼香做什麼。”
“我的名字就是香香,當然要香香的才行!”她伸出一隻手自己聞了聞,十分滿意,又顯擺似的遞到他鼻子下面,“你聞,是不是香的?”
何蓮生握住那隻撩人的小手,輕輕揉了揉,“這麼喜歡,我用茶葉給你做個香囊好了。”
她微微睜大眼睛,驚奇道:“你還會做香囊?”
……
香香發現,何蓮生真的無所不能,他居然還會針線活。
晚上,她坐在火堆邊吃他烤好的魚,他在一旁穿針引線,借著火光給她縫香囊。
河魚鮮嫩,但刺多,她吃了一會兒就放下,挨到何蓮生身邊,懶洋洋的軟在他身上。
“怎麼不吃了?”何蓮生問。
“扎嘴。”她張開嘴給他看,“扎了我好幾下呢~”
他看不出哪裡被扎了,不過紅唇嬌艷,粉舌濕潤,讓他一時失神,針尖扎到了手指。
香香沒注意,慵懶的枕在他腿上,算計著他那茶罐里最後一點茶葉,“……等做完香囊,會不會就不夠咱們喝茶了?”
“不會,馬上就要立春了,運氣好會遇著野茶樹,到時候采一些炒春茶來喝。”
“那要是運氣不好呢?”
“運氣不好……也該到京城了,我們可以直接買新茶。”
香香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開始心安理得的等香囊完工,眼睛看著他手裡那根針穿過去了,穿回來,又穿過去了,又回來……怎麼這麼催眠呢?
她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香香,你為什麼叫香香?”何蓮生一邊縫香囊,一邊問她,“這個名字有什麼說法嗎?”
“不記得了……”她眯著眼睛,困意襲來,“名字是被人叫的,幾百年無人叫我喚我,早就忘了,只記得有個香字……”
何蓮生道:“那,你猜猜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嘴裡咕噥:“還能因為什麼……你娘叫何蓮唄……”
何蓮生啞然失笑。
她往他懷裡縮了縮,“何蓮生,我困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那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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