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衡沒聽到房間里有人聲,才從棉被裡慢慢探出頭來,左顧右盼,起身坐在床上,想要去洗手台那邊洗嘴巴,他不停用手搓上下唇瓣,總覺得唇紋裡面積滿臟污,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幾下,卻怎樣也舔不乾凈,他噁心地嘔了一聲,胃酸正侵蝕他的胃袋,他摀住嘴巴,趕緊衝到平台嘔吐。
水龍頭的水稀哩嘩啦地響著,他望向鏡中的自己,脫下手套,解開纏繞在身上的繃帶,裸著全身,他定睛細看頸部的抓傷,鎖骨上的坑坑洞洞,還有胸脯到腹部的肌膚彷彿被扒了一層皮,肉色傷口上面已經開始結痂,其他處傷口滲出一些組織液,不過大多處仍在發炎,他越看越覺得不舒服,嘔了幾聲,撐著一旁的鐵欄杆,思考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德性。
以前他的腹部因為訓練柔道和空手道,有了結實的腹肌,然而現在他瘦得只剩下兩排的肋骨,雙頰凹陷,眼袋有些浮腫,像是家族裡的一些毒蟲,瘦骨嶙峋的模樣,他曾經最鄙視那些人,如今他看起來和他們沒啥兩樣,差在有無吸毒罷了。
他掬起一些水,一把潑在臉上,墨發沾惹不少水珠,他越看鏡中的自己,怒氣越在他的胃中打滾,再次把腹中的火團發洩在洗手台上,他漱口幾次,想把嘴中的酸味沖淡,他再次用手背擦嘴,指尖撫摸唇紋處,那邊還是很臟,他只好拿起牙刷,猛然搓著唇瓣,搓到軟毛上卡了許多皮屑和血絲。
好痛──他看到自己的嘴巴破皮了,正在流血,卻無動於衷,雙手開始顫抖起來,他低頭看著雙手,赭紅慢慢從掌心湧出來,他的心跳加速跳動,瞧著手上的血液流到洗手台上,白色的陶瓷被染紅了,連水龍頭流出來的水都是紅的,他怕到坐在地上,身體蜷縮,不停搓著兩手,皮膚被搓得發紅。
是血,到處都是血……
他怕得咬起手上的皮膚,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
是誰走過來了?
噠噠。
不要過來,他喘息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他害怕夢魘再次來襲。
噠噠。
他的全身不停打起冷顫,傷口沾到汗水,疼得讓他想要了結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不行,他必須撐著,因為他有重振季家的使命在身,不能死,而且他得保護陸競宸,那傢伙在他的夢中被殺了許多次,他每一次都來不及救陸競宸。
這種罪惡感一直系在他的心上,像是某種無形的枷鎖,扣住他的身驅和靈魂,使他不停做著相似的夢境,還讓頻死的陸競宸目睹他被侵犯的樣子,一次又一次玷污了身心,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讓他無法釋懷。
哈啊──哈啊──他摀住口鼻,企圖減少自己發出來的聲音,他聽到後方傳來的走路聲離他越來越近,他怕得閉上雙眼,想像自己根本沒有生病,季家還在,而他正躺在房間那章柔軟的雙人床上,陸競宸睡在他的旁邊,用那雙溫暖的手臂緊緊抱住他。
儘管他的身體很臟,但他還是想要摟住陸競宸的身體,像是昨夜夢裡那樣,聽著陸競宸說:「沒事的,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忽然有一個鬆軟的棉布包裹著他的身體,這讓他感到非常奇怪,難道他又陷入另一個美夢中?雙腳騰於半空,他不知道自己被誰抱了起來,他輕靠在那人的胸膛上,聽著那人的心跳聲,情緒變得平穩些,他睜開雙眼,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陸競宸把季子衡抱到床上去,他才離開沒多久,心愛的少主又差點出事,真是把他的心臟鍛鍊得很堅強,他呼出長長一口氣,擔心地問道:「少主,你沒事吧?怎麼又把自己弄得到處是傷……」
季子衡伸出手來,想要碰觸陸競宸,確認這個陸競宸的真假,卻又懦弱地把手收了回去,他在腦中告誡自己,不能用這雙髒兮兮的手去碰陸競宸,他把頭撇向一邊,不想讓陸競宸察覺他此刻的心情,「我沒事,其實我自己可以爬起來……剛剛不小心在浴室里滑倒了……」
「才怪,你的眼睛亂飄,一定在說謊,等我一下,我去柜子找藥膏和紗布幫你重新包紮傷口。」陸競宸走到衣櫃那邊,翻找之前言唯曦給他的醫療箱,他記得言唯曦說過,季子衡身上的傷口都是重複性創傷,需要花點時間才會癒合。
陸競宸坐在床緣,拿起沾了酒精的棉花棒,指著季子衡說道:「打開浴巾,不然我沒辦法幫你處理。」
季子衡包著浴巾,把身體轉回原處,他的指頭不安地撥動唇瓣,猶豫了幾秒,才緩緩打開浴巾,讓陸競宸看他的身體,只見陸競宸面無表情地拿起棉花棒,在他的頸部打轉,纖柔棉絮拂過傷口處,酒精的涼意減緩了疼痛感,但是碰觸到一些較深的傷痕時,他忍不住啊了一聲,膝蓋抬了起來,腳趾抓了些被褥。
季子衡白皙的雙頰泛起嫣紅,胸口起起伏伏,他咬住手指,不停喘息,因為陸競宸拿棉花棒消毒過的地方,每一處都在發疼,身體有些滾燙,他雙眼迷濛地望著陸競宸,懇求道:「……陸競宸,可不可以不要弄那些傷口了?放著不管,它們也會漸漸好起來。」
「不行,少主你想要像之前一樣嚴重到引起蜂窩性組織炎嗎?幸好無良醫生把你救回來了,不然你可能手臂發炎到要截肢……」陸競宸扯開領帶,露出他的鎖骨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體溫上升,還是這個病房忽然變得很熱,他臉上不停流下汗珠。
桌上放了幾隻使用完畢的棉花棒,沾染碘酒的棉絮點綴潔白的桌面,處理了所有傷口,陸競宸止住動作,他拿下眼鏡,用襯衫擦了幾下鏡片,再戴上去,他的視線變得比較清明,而眼中的季子衡卻看起來更誘人,他只好繼續扳著一號表情,握住紗布,從季子衡的腳部開始進行包紮的工作。
「痛,你要輕一點,還有不準碰到我的皮膚,不然……我拿m9塞住你的腦門!那個俏護士還做得比你好,雖然他動作很粗暴,但是很快就幫我處理好了。」季子衡的腳動來動去,讓陸競宸包得很辛苦。
再來,腹部的傷口要包紮,比較讓陸競宸感到尷尬,他深深吸了口氣,低頭面對「小少主」,發現少主的分身直挺地向他打招呼,害他唉聲嘆氣低聲說道:「少主,麻煩你坐直身體。」
「好啦!」季子衡挪動背部,用手肘把身體撐起來,坐在枕頭上,忽然想到陸競宸方才去診療室,有些在意地問道:「艾德溫醫生為什麼要把你叫去診療室啊?」
「手向上打直,這樣我比較好包紮,」陸競宸脫下皮鞋,坐在季子衡的前方,盡量不用有色角度來看待他的身體,「然後,艾德溫醫生告訴我一個可以治療你的方式,不過要由我來進行……」
「由你來進行,為什麼啊?」季子衡的眼珠向下看著陸競宸,心頭有些癢,但是陸競宸不小心碰到的地方,讓他感到不太舒服,他不喜歡被人碰觸,這大概是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才有的厭惡。
陸競宸仰頭看了季子衡一眼,「醫生說,要我做一些你討厭的事情,像是碰觸之類的,中途你可以出聲喊停,然後我會慢慢讓你增加對這些事物的容忍度……之類的。」
「那……你想從哪邊開始治療我呢?」
「先從這邊開始……」陸競宸把腹部包紮好后,他總覺得自己快把持不住,在季子衡的心裡毫無準備下,他的雙手跟著舉高,讓十指一根一根貼合對方的手掌,指頭向下扣住,指甲恰好陷在對方的縫裡,隨後他把手緩慢放在床上,挪動自己的身體至前方,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到可以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陸競宸停在季子衡的嫩唇前,輕聲問道:「你願意讓我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