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雲上前去,將手中的飲料餵給他喝,每當阿生喝了一口停歇,跟愛雲面面相對的時候,大廳暗淡的燈光稀薄地映在愛雲瘦削的臉上,她的表情豐富而晦澀,一半是世故滄桑,另一半是濃厚的憂傷。
阿生簡直快要疼得出淚了,好像一生都沒有受過這般體貼,這般顧惜似的,愛雲的一舉一動總好像帶上了感情。
審判大廳零落的幾個人陸續離開,愛雲的手搭在門框上煩躁地滑動著。
她在等待著吳為和曼娜,有男人擦著她的身子走進門裡,他的肘部在她的胸前很重地碰了一下,她覺得他是故意的,沖著他暗罵了一句:「畜生,走路也想走出個便宜。
」愛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傲慢輕侮的微笑,這在她身上是罕見的。
曼娜看看她,又看看四周,她對愛雲的表現深感迷惑。
梅姨在縣城最大的酒家宴請了他們一家人,臨別的時候,梅姨緊緊牽住了愛雲的手,讓她有空回這裡看望她,並給了愛雲一大疊的鈔票。
在車上,吳為悻悻地說:「梅姨今非昔比了。
」「她確實這幾年掙得不少。
」曼娜懶懶地回答,閉住眼養神。
半路上,愛雲說要小便,車子便在一間路邊的飯店停下,愛雲上了衛生間去,吳為問曼娜:「你真的樂意讓愛雲嫁給阿生?」「不同意又能怎樣,愛雲讓人蹂躝的事弄得滿城風雨的,你讓她今後怎辦,只好將錯就錯地嫁阿生了。
」曼娜說。
吳為嘆了口氣,說:「阿生沒得說的,可是他是梅姨的兒子,這讓我咽不下這口氣。
」見著愛雲過來了,兩人便打住了話。
愛雲笑著說:「沒想誤進了男廁,我沒驚著,倒把裡面的男人嚇得跳起來。
」說完,哈哈地大笑。
曼娜嘆了口氣,心裡只是委屈和納悶。
如今的愛雲就連誤入了男廁所也是土分的坦然。
別人的嘲笑一點不被她理解,至於男女之間的避諱,早已是撕得粉碎。
任何男人在她眼裡都是赤裸的,一眼便看到了最隱秘的部位。
回家之後的愛雲安份了一段日子,有時也跟曼娜上服裝店幫忙打理,事實上,她那時正處在一個養息的,初愈的階段,心靈上的創傷和身體上的疲勞剛剛消除了,可元氣尚未恢復,身體仍然是虛弱的,微醉般懶洋洋的,軟綿綿的,似睡似醒的。
本來這確是一個心曠神怡的境界,可為時卻極為短暫,甚至是轉瞬即逝的。
緊接著,一場更為洶湧澎湃的波動將會來臨。
曼娜將會發現,先前的一切僅只是暴風雨之前掠過天空的閃電,遠方滾來的雷鳴,是一個序幕,一個序曲,一個引子,一個預言。
漸漸的愛雲就有了朋友,都是些看起來很不正經的男女,愛雲跟著他們早出晚歸甚至有時夜不歸宿。
他們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放縱和快樂,愛雲的紅唇邊永遠掛著迷惘而諂媚的笑意,沒有什幺可以改變她生活的內容和情趣。
那時她學會了風靡一時的拉丁舞,有時候獨自在客廳里練習,她的嘴裡響著舞曲清脆的節奏,嘭、嚓、嚓。
她在客廳安了一面跟牆壁似的玻璃鏡,穿著輕挑的裸露的練功服練習。
她有很好的舞蹈底子,各種動作由於一段時間的疏遠,又由於實在是太稔熟了,再不可能忘懷,便格外的親切,新鮮。
客廳的鏡子上折射出幾土個她旋轉的身影,她看見前後左右有幾土個自己在旋轉,猶如幾土個自己在舞蹈,又如幾土個自己在欣賞自己。
她便深深地陶醉了。
有時,家裡便聚集了一些舞蹈男女,女的個個袒胸露背,男人穿著緊繃的襯衫長褲,在一起勾股搭臂摟抱緊貼。
他們嘻嘻哈哈互相糾纏,這使曼娜很看不慣,閑著時說了愛雲幾句,倒像收斂了一些,但沒幾天又相聚到了一起。
諸如此類的事情,一次又一次,使得曼娜愈來愈覺得愛雲在她的面前煩得叫人受不了。
她將這一切都怪罪於樓底下的那一大幅的玻璃鏡子。
隔天,她就採取了措施,撒掉了那面鏡子,對外宣稱是愛華要集中精神備課了,給她一個清靜的環境。
起先愛雲還規規距距地在家裡呆著,但沒過幾天就改不了毛病。
可是別看愛雲跟那些男女肌膚相貼面頰相纏,那些男的她一個也看不上眼,只是為了打發平時里閑得發悶的時光,當然,那裡面不乏有男的對她獻媚邀寵頻放秋波,但愛雲還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從末動心。
但是入夜時,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情慾像一根繩索勒緊她的整個身體,她的臉潮熱而痛苦,黑暗掩蓋了狂亂的內容。
她感到羞愧。
她似乎聞見被子上充斥著男人精液腥甜的氣味。
實際上愛雲是明白自己為什幺睡不著覺的,這是因為她的欲求沒有得到滿足,每當她無法入睡的時候,她的身體內部都火辣辣地發熱起來,而且這時她有腦海中意是浮現以前和阿生在一起的一切,即使她不想也無濟於事。
那段時間裡,由於他們經常在一起,愛雲的身體已經相當成熟,是一個名符其實的二土多歲的女人,然而這幾個月性行為一直中斷,使得她無處發泄,生理上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於是造成了她神經衰弱睡不好覺,每天夜裡她總是一邊想像性閃,一邊厭惡自己和性慾博斗。
************愛雲的心情像這早晨的天空一樣明朗,她坐在一張搖椅上,帶著滿意自得的表情凝視自己的曬在衣架上每一件衣服。
那時的陽光從兩側的屋檐上傾瀉下來,而阻影的那一處有微風柔軟得絲綢一樣地吹過,能聽見一種細微的令人心醉的僻啪聲。
愛雲不停地晃動搖椅,隨口哼起一支流行的歌曲。
歌詞輕桃粗俗而充滿性的挑逗,愛雲哼著突然就捂著嘴笑起來,真滑稽,真下流,她對自己說。
她不知道是為什幺一聽就喜吹上了,而且很快就朗朗上口。
另外,她的不斷變花樣的罵人話往往脫口而出,這對於她也許是無師自通,也許是與那幫一起跳舞的男女長久廝混的緣故。
愛雲知道自己是個什幺樣的女孩,什幺樣的人和事都會輕易地影響她,導致她簡單的喜怒哀樂。
曼娜用過了早飯正要上店裡,她吩咐愛雲別忘了中午做飯,愛雲心不在焉地應著,眼睛卻在曼娜身上溜了個遍。
她的臉上撲過粉霜,眉毛修得細如黑線,嘴辱塗得猩紅,所經之外留下濃烈的脂粉香氣。
她說曼娜穿成這樣不是開店去,倒像是赴男人的約會的似的。
曼娜穿著時下流行的黑色連衣長裙,裙擺長及腳踝,上身卻空蕩蕩的,裸出了光滑細膩的手臂和後背。
曼娜啐了她一口,她看愛雲身上穿著純綿的碎花睡衣,款式倒是新穎但布料粗糙,大慨是那小縣城上的地攤貨。
在她身上顯得潑辣和邋遢,愛華便嗤之以鼻常拿她的衣物嘲笑她,但在愛雲身上反倒體現出一種風趣。
曼娜便說:「愛雲,跟著我到店裡,我替你選上幾套衣服。
」「我不用。
」愛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