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逼為師弒徒 - 第63節

蕭逸雲握著長簫的手緊了緊,想到長情也尚在江小書身邊,多少會護著他,漸漸冷靜下來。
而之後的發展,則越來越令人驚愕,直到齊楚要對蕭岫動手時,蕭毓終於忍不住將寒醉拋了出去。
從見到寒醉起,齊楚臉色便幾番變換,直到蕭毓走到他面前,齊楚才深深呼了口氣,抬起眼,望著蕭毓與蕭逸雲,微笑道,“二門主,七門主。
” 蕭毓面色沉沉,不遠處的蕭岫還在哀嚎,三人卻沒有一個人去看他。
他們沉默地對視了片刻,蕭逸雲的視線一直落在旁側的江小書身上,很快轉身走開了。
蕭毓道,“……明願?” 齊楚微微笑了笑,那種笑容像混雜了明願的悲憫與齊楚的紈絝,顯出一種土分奇異的感覺。
他道,“蕭門主,久違了。
” 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蕭毓還是難以自抑地顯出一種震驚神情。
他的目光定在齊楚臉上,平日冷厲嚴肅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破裂。
“明願,你……你沒有……” 齊楚輕聲自嘲道,“蕭門主,像我這樣的人,是沒辦法去轉世的。
” “儘管我反噬了‘宿主’,從降頭裡掙脫出來,但我的魂魄早就與那降頭融合在一起,毀得不成樣子了。
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門主?” 數土年前,蕭毓還沒有繼承門主之位的時候,他首次下山歷練,就遇上了西南一帶最劣跡斑斑的惡靈。
那時距離明願趁虛反噬,擺脫控制已經又過去了百年之久,他在操縱下屠戮過的千萬人卻並不能輕易被摸消,那些惡意全部積累在降頭的軀殼中,與明願的魂魄相互消融影響,助益他靈力不住增長,也使得他心中惡念無限蔓延。
明願糊塗又清醒地看著自己捏斷一個又一個人的喉管,看他們在自己手掌下變得支離破碎,由慘烈掙扎變得無力頹敗。
每當如此,他魂魄中的那些惡靈都興奮得發抖。
他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權。
明願感覺自己的神魂彷彿脫離一切束縛,飄蕩在空中,茫然惶惑地看著這一切。
如果他想,他可以極其輕鬆地就壓下這些惡念,用強盛的靈力把他們逼迫得再也不敢露頭。
……但是有意義嗎? 這麼做,有意義嗎? 明願迷惘地想,在他活著的時候,悲憫萬物,慈悲生靈,卻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那麼他所有的堅持,都有意義么?第54章 往事(中),火紅的鳳凰樹下,一個稚嫩的孩童驚駭無比的從家中跑出來。
他不停地哭,眼淚糊的連路都看不見了,卻始終不敢停。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見家裡的門縫裡滲出許多的血,阿娘驚恐至極的尖叫從一門之隔的庭院傳來,然後乍然無聲。
男孩嚇得捂緊了嘴,驚懼地倒退兩步,門前的燈籠依然紅彤彤的,靜靜懸在黑夜裡,他似乎聽見有遲緩靠近的腳步聲。
“小孩,你跑什麼?” 直到逃到鳳凰樹下,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突然從樹上傳來,男孩駭然回頭,卻見一個身著黑色衣袍的修士從樹上輕輕躍下來,落在他面前,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道,“天黑了,還是早些回家為好。
” 男孩兩手還沾著血跡,全身顫抖,他一時間判斷不出蕭毓好惡,目光中驚疑交加,道,“……家裡,家裡有怪物……” 蕭毓蹙眉,“什麼樣的怪物?你家在何方?” 男孩手指發抖,向蕭毓遙遙一指。
漆黑的荒野間,只有一處亮著橙黃的燈火,猛然一看間有種溫暖之感,此時卻顯出一種寂靜的詭異。
那時蕭毓道行尚淺,不知苗疆的惡靈與修鍊時遇到的走屍類有何區別。
他握了握手中的寒醉,下意識往燈火處走了幾步,后又停下來,對男孩招手,道,“過來。
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很危險。
” 天空一輪皎月,月色落下來,卻有種蒼白凄涼的慘淡之感。
蕭毓一手握劍,一手牽著男孩,男孩的手涼冰冰的,掌心全是汗。
“……都是我不好,”一路上,他都小聲地壓抑著啜泣,哽咽道,“都怪我看得見‘那些東西’,才給阿爹阿娘招來禍患。
” 蕭毓道,“什麼東西?” 他想安慰男孩,又不知從何下手,半響,把袖中一塊拭劍布帕遞了過去。
男孩抽抽噎噎地道,“……就是,就是很不吉利的東西。
族裡的巫老說,那些都是厲鬼轉世的惡靈。
” 他用布帕擦了擦眼睛,打了個哭嗝,一抬眼,卻忽然看見前面晃出個白影子,猛地驚喜道,“阿哥!” 蕭毓也順著視線看過去,只見一列火紅的鳳凰樹下,從遠處緩緩走來一個廣袖白袍的男子。
他步履緩慢,身體搖晃,像醉了酒的人,但又面色青白,不見絲毫醉態。
男孩一眼就認出了他,這不就是近月來每天和自己說巫蠱故事的阿哥么? 只是這個阿哥好生奇怪,每次都只在上午出現,懶洋洋地靠在天井邊曬太陽,一到中午,總是不見了。
一次在晚上遇見他,他就從他面前走過去,大聲叫他,他也不應,好像全然不認識自己了一般。
男孩飛快掙脫蕭毓的手,沖明願奔過去,哭著一把抱住了明願的腰,甚至把明願撞得後退了數步。
在明願面前,剛才在蕭毓面前還是壓抑的小聲啜泣,一下子變成了嚎啕大哭。
男孩埋在他胸口前鼻涕糊了滿臉,痛哭道,“……阿哥,阿哥我爹娘被怪物殺了,你帶我去找明願祭司好不好,我要去求他給我爹娘報仇……!” 在他講過的所有故事裡,男孩最喜歡明願祭司。
因為他悲憫仁慈,善良仁義,廣濟教民,對待每一名信徒,都寬宏溫雅。
從前在苗疆,任何解決不了的巫蠱邪靈,都可以向他求助,明願從未拒絕過任何人。
聽故事時,男孩曾天真地望著他,問,“那現在呢?明願祭司他怎麼樣,還活著嗎?” 明願神情一頓,垂目看著自己在日光下顯得透明的指尖,幾番張口,卻終究無法直視男孩期盼的眼睛,不知是什麼意味道,“嗯,他偶爾……還活著。
” “求你了,阿哥,”男孩的哭聲斷斷續續,“……求……你告訴我明願祭司在哪兒,他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他的眼淚濡濕層層衣衫,在寒夜裡透出冰涼的冷意。
然而明願卻彷彿沒感覺到似得。
……他甚至沒有低下頭來看男孩一眼,視線始終無知無覺地注視著前方,神情冷淡,無悲無喜。
當然,如果男孩鎮定一些,他甚至可以聞到明願此刻身上,若隱若無傳來的一絲絲血腥味。
終於察覺到不對,男孩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滿臉淚痕地看向明願,小心翼翼道,“……阿哥?” 明願僵直緩慢地抬起兩手,撫上男孩的臉頰,眼中一片茫然混沌之色。
他的手冰冷潮濕,越往上,越有種腐朽的鐵鏽味道。
男孩心底不詳感越來越濃,謎底彷彿已經呼之欲出,他只僵僵地抬頭望著明願,不知是不敢,還是不肯往下投去一眼。
遠處觀察的蕭毓終於再按捺不住,瞬間就要催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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