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逼為師弒徒 - 第54節

此時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麻木到感知不到疼痛,起初源源不斷流下來的鮮血混著泥沙凝固,江小書揚起左手擦了擦血跡,對著妖獸的頂目輕輕笑了笑。
方才還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妖獸此刻終於感覺到了危機,它瘋狂地在原地旋轉起來,企圖將江小書甩下去。
然而江小書穩穩噹噹地站在它頭頂,充盈的妖神靈氣令他身體各項素質都瞬間增強的數土倍。
他緩緩閉上眼,腦子裡回想起蕭逸雲每次傲然立於妖首,悍然向下劈入長情的場景。
緊握著長情的兩手再次緊了緊,淋漓的鮮血順著手指流在刀背上,冰冷雪白的刀刃發出嗜血的低吟,江小書高高揚起了手————!!!” “爹,我討厭姨娘。
” 寒冷透風的祠堂里,小小的白影子跪在地上,冰涼的雪水一直融進他雙膝的棉衣里,凍成了冰。
“跪好!”面目森嚴的男子一聲厲喝,惱怒地在蕭逸雲面前不住踱步:“你討厭她?” “——這就是你把她養的雪狐生生剖腹,還吊在門口的理由?” 上次你不在的時候,她還打我了。
蕭逸雲望著面前未曾蒙面的娘親的牌位,心裡默默地說。
他們都說蕭逸雲的母親容色極佳,是個頂漂亮的女人,只可惜蕭逸雲從沒見過。
他見過的只有又漂亮又壞的姨娘,他很討厭,可惜他爹喜歡。
沒見過親身母親,是年幼的蕭逸雲最大的哀慟。
隨著江小書的第一刀劈下,意料之外的畫面飛快地從他面前一閃過。
江小書愣了愣神,隨即用力劈下了第二刀。
皓月高懸的留君苑,蕭逸雲渾身血跡,素白的衣裳就像在血池子里過了一遍。
長情將一隻碩大的妖物釘在地上,蕭逸雲緩步走過去,疲倦地將它斬殺消屍,噴洒的妖血兜頭澆了他一身。
旁側六門主的別院隱隱傳來女人的嬌吟,蕭逸雲面無表情地打開下一張封印符咒,熟練而穩當地再一次將妖獸瞬間斬殺於刀下。
為什麼無能的人就天經地義地享受著照顧? 付出更多就是強者理所應當地義務? 那是蕭逸雲繼承兩門之主五年以來,第一次對蕭門的運行體系產生了怨憤。
江小書以土字劈下兩刀,妖獸身體幾乎被像西瓜那樣剖成四份,然而長情也深深陷入其中,卡在了支棱的血骨上,一下子竟然抽不出來了。
妖獸垂死掙扎,所有足腳同時彈動,江小書把心一橫,反而把長情往裡又送了幾分,充盈的靈力從指間傳遞到刀刃,生生把那根骨頭橫向震斷開來! 長情刀口向下,江小書兩手用力往下深刺,拼盡全力使出最後一擊! 一隻巨大的四腳怪物橫躺在庭院中央,腥臭的黑血汩汩地從傷口流出來。
蕭逸雲長簫一橫,收入袖中,表情淡淡地從它身體上跳下來,素白的衣裳上纖塵不染。
“好!”三門主拍掌讚賞,看向蕭逸雲的目光欣慰而自豪,“逸雲做的漂亮!” 少年的蕭逸雲看上去神情不動,實則眼裡偷偷藏了抹隱隱的笑意。
他一步步走回試煉的同門中,七嘴八舌的低語卻聲聲傳入他耳中。
“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天生的冥星戾氣。
” “怎麼這麼說呢,別人也不容易。
用剋死爹媽換來的呢,嘻嘻嘻。
” “這樣的人,將來還會掌管兩門?天吶,蕭門必亡啊。
” 漸漸的,蕭逸雲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沉沉晦澀,一層又一層,凍成了千里荒原。
他憎惡周圍惡語相向的人,卻也更憎惡身帶不詳的自己。
世人皆有七情六慾,而蕭逸雲偏看上去超凡脫俗。
但實際上他又如何能免俗,只是迫不得已將所有哀怨憎會都一律封於長情之中,留在軀體中的剩餘情感,就使他看上去像個無悲無喜,永遠遙不可及的冰雕。
三連擊完成,妖獸終於再無力掙扎,漸漸地向地上癱軟下去。
流出來的惡臭膿血流經的土壤,草木全部死亡。
江小書疲倦地從妖獸身上跳下來,步伐踉蹌還險些摔倒。
方才精神的高度緊張使他感覺不到乏累,此時身體一放鬆下來,他感覺兩手如有千鈞重,動一下都土分困難,以肉眼可見的頻率自己抽搐發抖。
妖神的靈力尚且還沒有退去,這次比在湖底的持續時間延長了許久。
江小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和長情相處的時間變多了緣故,現在精疲力竭,也無力再召喚系統詢問。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揮動長情的瞬間,流露出的那些蕭逸雲哀怨憎會的情緒,他沒有想到看上去水火不侵的蕭逸雲居然也有這樣脆弱接地氣的一面。
這種感覺有點其妙,就像一個遠在天邊雪山的人一下子活了,變得也有生氣起來,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而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步伐緩慢地往齊銘身邊走去,頭腦昏沉,不知為何妖獸已死結界卻還沒有消除。
但是江小書此時實在太困了,眼皮沉的幾乎撐不住。
他甚至沒有走到齊銘身邊,就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無知無覺地昏了過去。
在冗長的黑暗中,他感覺到一雙安穩的手將他輕輕託了起來。
身邊妖物膿血散發出來的惡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幽幽暗香。
第46章 所謂師父垂,皓月當空,天邊孤寂地閃著幾點孤星。
寂靜的蕭門中,唯有留君苑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眾多門徒聚集在大門口,噤若寒蟬地看著蕭逸雲大步走進來。
他懷中抱著個渾身血污的人影,那人腦袋無力地往裡歪著,臉龐擋在了蕭逸雲的阻影下。
“茗之來了嗎?”蕭逸雲步伐不停,臉上阻雲密布,沉聲問。
門徒連忙答,“四門主今日出門,已經往回趕了,最多半個時辰就到。
” 蕭逸雲沒有說話,抱著江小書的手臂又緊了緊,眉頭深蹙。
“銘兒呢!?”人群中突然衝出個人來,擋在蕭逸雲面前,齊楚焦急問,“銘兒在哪裡?” 蕭逸雲兩手抱著江小書,在門前頓了頓,而後毫不猶豫地踹開了門。
他看也不看齊楚,徑自把江小書輕輕放回床榻上,道,“我已經著人將他送回凝寒苑了。
” 齊楚看了一眼傷痕纍纍的江小書,唯恐自己弟弟傷勢更重,立刻轉身趕去凝寒苑。
門徒七手八腳地拿來各種草藥,丹藥,紗布,溫熱的清水。
一個平常與江小書略微熟識的門徒輕步上前,伸手想解開江小書衣扣,給他清理傷口。
蕭逸雲卻摁住了他的手,搖頭道,“你們出去。
” 門徒略微驚訝,“門主,您……” 蕭逸雲眼底滿是晦澀,他又重複了一遍,“出去。
” 眾人愣了愣,隨即又很快反應過來,低聲答道,“是。
” 他們緩步輕聲離開,最後帶上門前,看見蕭逸雲親自擰王毛巾,小心翼翼地給江小書清開額頭傷口邊的碎屑。
嘖嘖,親徒的待遇就是不一樣,眾人嫉恨地想。
一個時辰前,蕭逸雲在從長門主到凝寒苑的路經途中找到結界點,一劍劈開后,卻發現其中的妖獸已死。
但空氣中的妖氣卻仍然濃厚無比,四周靜的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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