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霂堯關上車門,亮黃色的計程車很快駛離,只留下一串車尾氣。他仰頭看了下眼前這棟大樓,還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文字工作者倒真的挺難賺錢,以許霂堯過去的收入來看,是萬萬不可能來這種地方用餐的,這次可以說是蹭到了合作廠商的一頓大餐。
美中不足的是還得應酬。
雖說如此,許霂堯心裡還是有點期待今天的餐會,當然不只是因為美食,他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照常理來說,身為繪師的小燕子今天也會來。
經過上一回見面,不僅沒有減少他身上縈繞的神秘感,反而加重了許霂堯對他的好奇心。
還未七點,包廂里卻已經來了不少人。
許霂堯環顧一下四周,想猜測哪個人是小燕子,只可惜還未來得及多瞄一眼,陳應龍就眼尖地發現了他。
「今晚你其實就是來露個臉,版權費公司會在之後和他們談,放輕鬆就行。」陳應龍拍了下許霂堯的肩。
許霂堯不太在意那些,目前為止賺到的稿費已經足以養活陽光和自己。況且陳應龍一直挺靠譜,可以讓人放心信任。所以他問了個和前句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問題:「小燕子來了嗎?」
「他好像路上堵車了,應該一會兒就到。」陳應龍回道。
話雖如此,但直到許霂堯都被慫恿著喝了不少酒,小燕子還是沒有來。
許霂堯很久沒這麼喝了,他喝酒不上臉,所以儘管他已經有些暈乎,但看上去反倒比喝酒前蒼白。
周圍的人見他不拒絕,臉色又一點都看不出醉意,更是喝得歡,許霂堯只好尷尬地碰杯。
在包廂里推杯換盞之際,門被開啟,那人姍姍來遲。
「燕老師終於來啦?這必須罰三杯。」
「來來來!滿上!」
許霂堯放下酒杯,抬眼望向聲音來源,只一眼,便使他渾身血液宛如凝固,大腦「嗡」地一片慘白,瞬間酒都醒了。
熟悉的面孔驟然撞進眼裡,裴弱厭抬眼,兩人的視線交會。
一時,三年前的光景宛如在空氣中流過。
許霂堯眼裡滿是愕然,滿腔言語如棉絮似的堵在胸口,難以發聲。
也許是包廂里光線不足的關係,周遭的人都沒品出兩人之間氣氛不對。
「坐這,給你留的位置。」有人拍了下許霂堯身旁的空位。
裴弱厭錯開目光,依言坐到給他預留的位置上,接過酒杯,仰頭就灌。
酒桌上的眾人都已經喝了好幾輪,褪去了平時端的氣質,見著人就逮著灌。
裴弱厭側過眼偷偷瞄許霂堯,那人卻不再施捨自己一眼。
裴弱厭喝了不少酒,還都是不同品項。沒辦法,他需要仰賴酒精給自己勇氣。
「為什麼不理我……」許霂堯聽見身側傳來的聲音,很小聲,委屈巴巴。
裴弱厭面頰染上潮紅,一雙眼濕漉漉的,就這麼直愣愣地望著許霂堯。
許霂堯一句話在舌尖滾了好多次,愣是沒蹦出一個字。
沒等到許霂堯的話音,裴弱厭的眼神從委屈到嘲諷。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酒喝得更猛了。
餐會結束時,裴弱厭甚至都站不太穩,是被陳應龍攙著走的。
許霂堯靜靜地看著他坐上陳應龍開來的車離開,距離遠到都快看不清後車燈了,他卻仍舊站在原地,像個雕像被焊在那兒。
他用網站叫了輛計程車后,給沉可欣發了信息。
「今天發生什麼了?怎麼又這樣?」沉可欣回傳訊息關切問道。
「我遇到他了。有什麼辦法能趕快好嗎?」許霂堯打字。
「我能給的建議還是和以前一樣,調理好心情,這自然會好。」
隔了一會兒,沉可欣又補一句:「別心急,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許霂堯暗滅手機螢幕,重重呼出一口氣,上了車。
——
許霂堯沒想過會在深夜接到裴弱厭的電話。
他看著手機上顯示的來電人,猶豫了十秒,腦中忽然回放方才酒桌上他受傷的神情,最後還是接起電話。
「……可以給我開個門嗎?」裴弱厭的嗓子啞得很。
許霂堯最初還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待思緒清明些許,他腳步踉蹌衝到玄關打開門,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
裴弱厭也不知酒醒了沒,那雙眼看上去比剛剛分別時少了茫然,深沉許多,但若是存有理智,又怎麼會在這種時間來許霂堯家。
裴弱厭穿得少,只有一件黑色t恤和運動短褲。在這個時間段,正是一天當中氣溫最低的時候,許霂堯想讓他趕緊進屋,可惜喉嚨不聽使喚。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裴弱厭忽然道。
既然無法說話,許霂堯乾脆上手,他扯著他的衣角,強硬的將人拉進屋。
許霂堯回卧室拿手機,沒有得到許可的裴弱厭就呆站在玄關,這一幕就好像他第一次踏進這幢房子時的樣子。
許霂堯回到玄關,在記事本里打字,亮給裴弱厭看:「進屋。」
裴弱厭此時終於琢磨出不對來,「你嗓子怎麼了?上次不是還好好的?」
「沒事。」
裴弱厭瞥了眼螢幕上的字,從表情可以看出他顯然不信。但他找不到立場逼問,欲言又止好一陣。
「許霂堯,我們玩個遊戲。」
許霂堯聽著他沒頭沒尾的這句邀請,對上他祈求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快問快答,一人問一題。」裴弱厭見他答應了,馬上道,生怕他反悔似的。
許霂堯滿腹的問題,卻只有一個提問的機會,他想了想,讓裴弱厭先問。
「你嗓子怎麼了?」裴弱厭不依不饒。
「應激反應。」
儘管許霂堯答得簡短,裴弱厭卻好像從這四個字中看見了他的痛苦,而這份痛,是自己造成的。
許霂堯的想法不難猜,裴弱厭幾乎是立刻猜到了原因。他是個容易把問題全攬到自個兒身上的人,尤其是裴弱厭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很可能讓他認為,他三年前的不告而別是因為自己。
所以裴弱厭追問:「之前有過嗎?」
許霂堯這一回打字的速度慢了下來,「你說一個問題的。」
就算他沒正面回應,但裴弱厭還是知道了。他這三年,可能過得沒自己想像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