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巢【ABO】 - Section 7 他的過去(4)

許霂堯沒敢在吳俊面前看那個檔案,他沒有把握能控制好情緒和信息素。在公眾場合隨意釋放信息素,會給報社帶來困擾的。
許霂堯想起臨走前,吳俊問自己的問題,「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他看自己的眼神透著期望,許霂堯承受不住他熱烈的視線,抓著那疊紙的手緊了緊。
自己和裴弱厭是什麼關係?
許霂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裴弱厭從來沒有解釋過。或許在他眼裡,他只想當個過客。
最後,許霂堯只乾巴巴道:「前房東吧。」
這段時光就像場夢一般,夢醒后,許霂堯也只能平淡的說一句:「前房東。」來定義兩人之間的過去。
吳俊眼底的期冀淡去,自言自語地說:「我以為,他找到那個人了……」
許霂堯抬起的腳停在半空,開口時的顫音幾乎沒有掩飾,「誰?」
吳俊那雙眼忽然帶了幾分惆悵,似在回憶什麼,「在訪談期間,他看起來都很平淡。」他思索了下,才又道:「怎麼說呢……感覺不像是活著。」
「最後,我問了一個和訪談沒有關係的問題。」
「我問他:『為什麼都不爭取減刑的機會?』」吳俊說到這,忽然勾起嘴角,像是在嘲諷當時莽撞的自己,「他覺得不管是什麼結果,就算是死,也都是他應得的。從他的模樣來看,對他來說,活著似乎沒有意義。」
許霂堯眉心不自覺蹙緊,心好像被挖空一塊,室內空調吹出的風穿透心臟,帶起涼意和綿延不絕的痛。
「我比他還憤世嫉俗得多,總覺得這不公平,也覺得他不該爛在那兒。所以我不死心接著問,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了嗎?」
「出乎意外的是,他一成不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死水一般的眼神終於融進一些情緒。」吳俊不愧是做新聞的,敘事手法很引人共情。
不然怎麼會讓許霂堯覺得這麼疼?
「他說:曾經有個人,很溫柔的給他喝牛奶,跟他聊天。」
許霂堯聽到這,近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沒有使信息素失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吳俊道別,逃也似地離開報社,回到家時,胸膛還在劇烈起伏,久久無法平息。
嗅覺捕捉到空氣中食物腐敗的味道,許霂堯渾沌的記憶才堪堪恢復,昨天的蛋糕就這麼被扔在桌上,沒有收拾。
這味道引得他胃袋翻湧,幾番努力才堪堪壓抑住嘔意。
許霂堯走進屋內,屏住呼吸把蛋糕隨意用塑膠袋裝起來,扔進垃圾桶。
客廳里的東西都沒有收拾,花束已經枯萎,不復原先鮮亮的色彩,花瓣也不再挺立,而是散在沙發上,輕輕一碰便能掉得滿地。
許霂堯不敢再多看幾眼,將花攏成一堆,一併丟進垃圾桶。
做完一切后,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周圍。
裴弱厭走得急,只帶走了手機和錢包,騎著摩托車就走了。
他在這兒生活了一個多月,理所當然留下不少痕跡。書房內的懶骨頭他沒拿走,盥洗用具和衣服也還躺在原處。
但許霂堯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把這棟房子的鑰匙留在玄關鞋柜上。
許霂堯還記得當初他拿到鑰匙時受寵若驚的神情,一雙眼被點亮,若非當時不是貓的狀態,他估計得發出一連串呼嚕聲。
為什麼說放下就放下了?
許霂堯走到書房,躺在芥末黃色的懶骨頭裡,填充泡沫隔著一層薄布擁住他,隨之而來的還有裴弱厭身上的氣味。
許霂堯側過臉,鼻尖埋入懶骨頭裡,輕輕嗅聞,好似再多用一分力,那氣息就會消失一空。
明明在之前是那麼急迫地想知道真相,但當掩蓋過去的黃沙被風拂起。許霂堯光是窺見其中一角,就痛到難以呼吸。
那疊資料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翻開,許霂堯卻莫名的抗拒。
他淺意識里期望,只要不知道這件事,那麼一切就從未發生過。
但有時候理性也挺討人厭,它告訴許霂堯:冀望不是事實。最終,心理拉鋸好一會兒,他還是翻開了那疊紙。
就像這世上所有常見的社會事件一樣,故事的主角有個悲慘的童年,這點從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男人長年在外頭拈花惹草,卻要求他的伴侶忠貞。
裴弱厭被生下來時,面臨的就是最爛的開局。那男人已經在外過夜好多個時日,女人卻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能變好。
結果顯然,孩子並沒有讓故事走向完美結局,反而成了男人控制女人的枷鎖。
在被施暴的那麼多個日夜裡,再濃厚的母愛,也早被消磨殆盡。尤其是當兒子長得和那個男人愈發相似,愛意在那過程中悄然變異,成了恨。
吳俊說過撰寫這篇新聞稿的目的,所以整篇看下來,都將裴弱厭置於受害者的位置,說有多悲慘,就有多悲慘。
在他還沒辦法反抗時,曾被母親鎖在房間里數日,因為多日沒去學校,老師不得不家訪,但最終只以補請病假告終。
他甚至為了逃出那個家,擬態成獸形,只為從狹窄的窗櫺鑽出。
再大一些后,他學會了反抗,也學會盡量不要出現在自己的母親面前。但他的父親是成年的alpha,所以面對他不像應付母親那樣簡單。
壓倒性的力量優勢,使他身上總是傷痕纍纍,慶幸他父親常常不在家,傷口還有癒合的時間。
再後來,就是那場意外的發生。
孩子總會成長,而大人會變老,不會總是其中一方被壓制。只是沒想到,裴弱厭一出手,就殺了他。
如果許霂堯是無意間在報紙上看到類似的新聞,這件事可能無法在他心裡激起太大的水花,頂多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樣,感到惋惜和唏噓,然後漸漸忘記這件事。
但現在,故事的主角是裴弱厭。
吳俊給的資料不只有那份新聞稿,許霂堯指尖一搓,底下還有一張紙。
他顫抖地翻頁。
這張就不那麼正式了,是手寫的筆記。吳俊在確認不能發佈新聞后似乎沒有立刻死心,還持續關注後來的判決。
因為驗傷結果,最後法官認定他的行為是防衛過當致死,大大減輕了本該落在他頭上的罰則。
那場意外唯一的目擊者是裴弱厭的母親,審訊的過程中,她全程都在神神叨叨地咒罵自己的兒子,最後被認定精神狀態不良,不便提供證據。
這場意外就這麼落幕了。
看到這,手上的紙宛如有千斤重,許霂堯的手指抽搐,拿不住紙張,任由資料散了滿地。
許霂堯覺得心口宛若被刀捅入,刀尖拔出時,帶著劇烈的絞痛,翻出新鮮血肉。
過去裴弱厭說過的話忽然在耳畔響起,「犯了點錯事,被家人處罰不能出門。」
他輕描淡寫的敘述方式,把被關禁閉講得無比尋常,當初的許霂堯都沒有察覺到不對。
還有……他臨走前那個受傷的神情,「看吧?沒有哪個正常人不會怕的。」
如果可以,許霂堯簡直想回到過去,在自己開口前,抽那個口不擇言的自己兩巴掌。
過去無法改變,所以活著的人才會如此痛苦。
許霂堯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他的小雨,他最乖的小貓,本應得到寵愛,卻落得這種境地。
「他只是一隻小貓啊……」許霂堯喃喃,不甘心混合心疼快把胸腔撐破,喉嚨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只留嗚咽在房裡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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