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上飄著裊裊輕煙,許霂堯的手上還殘留了點香灰,他隨手在褲腰上抹了把,深藍的牛仔布料上留下幾道灰白清晰的指印。
過兩天是許霂堯父母的忌日,他從來不在那天來看他們,或許是不敢。
這個塔位是後來許霂堯再換過的,恰好在窗邊,可以照到陽光。
還記得當初執意買下這裡時,還沒遷過來,就被從未露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間話,當初那個塔位似乎是算命算出來的,說是有福氣。
當時許霂堯還只是一個小糰子,更遑論有收入了,所以舊塔位是親戚們湊錢買的,位置也是由他們決定,他根本沒什麼拒絕的空間。
他把翻譯長篇小說賺到的第一筆錢拿來買新塔位,也給當初出錢的親戚們包了紅包當作謝禮,但儘管禮數做足了,還是免不得有人間話。
而不巧,今天遇見了那個不太想遇見的人。
「啊——是小許嗎?」一道女聲劃破寂靜,不等許霂堯答應,她又道:「都長這麼高了?以前我還抱過你呢!」
許霂堯不動聲色地攥緊手指,生硬的擠出一抹笑招呼道:「梅姨。」
其實那些親戚許霂堯都認不太清,唯獨這個bata女人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bata沒有信息素,但梅姨身上總縈繞著濃郁的玫瑰味,不香,反倒有些刺鼻,是人造的信息素香水。
她是個熱心腸,但就是過分迷信。當初出事時她便拉著許霂堯絮叨很久,總結來說就是勸他改名。
梅姨的原話是:「那時他們要取這個名字時我就覺得不好,『堯』,帝王的名字,不是剋家人嗎?現在……」說到這,她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禮,隱去後頭的話音。
許霂堯尷尬的陪笑,最後還是沒有改名。
畢竟,這個名字是父母給自己的,是他少數可以留存的念想。
許霂堯不想管梅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他只是很想離開這裡。
——
裴弱厭身上的毛被風吹得凌亂,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終於見到那道身影,他的瞳孔猛地縮成一條線。
許霂堯坐在欄杆外,腳下是車水馬龍的喧囂。他垂著頭,細軟的髮絲從耳際滑落,遮掩了側臉,使裴弱厭看不清他的神情。
許霂堯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他側過頭看向那個毛絨觸感的來源。
「小雨?」
小黑貓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許霂堯卻沒有和以往一樣任由他動作,而是宛如觸電般將手抽回。
裴弱厭明顯很不知所措,他才剛踏出的前腳往後退了退。
就算被拒絕,裴弱厭也沒有離開,他縮成一團,依偎在許霂堯身側。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嗎?」許霂堯的聲音很低,嗓子有些哭過後的沙啞。
是個明白人都知道,他在委婉的請他離開自己的房子。
裴弱厭眨了眨眼,望向許霂堯的眼神中透著不敢置信。
小黑貓顫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宛如正輕喚:「霂堯」。
「別叫了!」許霂堯衝他吼道。
黑貓頓時噤聲,纖長的鬍鬚微微抖動。
許霂堯吼完那聲后,宛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背脊一松,頭垂得更低了。
一人一貓的呼吸聲蔓延在空氣中,天台的風不小,許霂堯的皮膚被吹得泛涼。
「對不起……」許霂堯喃喃地說,將臉埋進手心裡,不斷重複這三字。
一股奶香悄悄攀上許霂堯,撫平他豎起的汗毛,填滿他每個焦躁的毛孔。
許霂堯方才存儲好的決心頃刻間像被融化了般,「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小黑貓沒有發聲,他不敢抬頭,忽然,一個不小的力道撞上大腿,再蹭了蹭。
許霂堯對上那雙黃色的眼,眼眶蓄滿淚水。他用力撐起身,翻回欄杆內。
裴弱厭隨著他的腳步,彎身從欄杆縫隙鑽回,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許霂堯進門后沒有開燈,小黑貓繞過他,進了卧室。
裴弱厭穿上衣服從卧室出來時,許霂堯正縮在沙發上的一角。儘管已經回到家,他看上去還是很拘謹,用力地將自己壓縮在角落。
裴弱厭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他在看見許霂堯泛紅的眼角后,忽然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他宛如失聲一般,靜靜地站在原地。控制後頸的信息素,使房內溢滿安撫意味的牛奶香。
短時間大量的釋放信息素,使得裴弱厭腺體腫脹,痛得發麻,但他像是沒有感覺般,仍舊繼續增加釋放濃度。
「夠了。」許霂堯淡聲道,而後散出信息素想撫平alpha躁動的心。
「夠了?」裴弱厭尾音上揚,終於提步走向他。
「不夠……當然不夠。」裴弱厭顫聲道。
「你剛剛想幹嘛?」接下來的說的話幾乎耗光裴弱厭所有鎮定,音量也不受控制的拔高,「你想跳下去嗎?」
莫名其妙被質問的許霂堯眼眶紅了一圈,硬著脖頸反問:「是又如何?」
裴弱厭被問得一愣,攥緊手指,背脊僵成一直線。
沒有得到回應的許霂堯將頭埋進膝蓋,蜷成一團,宛如一粒白繭。
「你為什麼要管我?」許霂堯再次開口,「我不值得你這樣……不值……」他不斷重複喃喃。
裴弱厭覺得那三個字刺耳得過分,他向前半跪在許霂堯跟前,「那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將我推開?」
許霂堯聽出他的低落,和alpha低姿態的央求,心中某一角不禁隱隱泛著酸,一字一句道:「我會害死你的。」
「為什麼這麼想?」裴弱厭沒有馬上反駁,而是低聲問。
或許是他平靜的問話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許霂堯抬頭,撞進裴弱厭琥珀色的眼瞳中。
從那之中,許霂堯看見的只是最純粹的等待。這種感覺,莫名讓他有了傾訴的慾望。
「因為……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嗯?」裴弱厭沒有表現出驚嚇的模樣,而是耐著性子,手撫上他的頭頂,揉了下,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我太矯情,根本不會這樣。」情緒的變化使許霂堯散發出的信息素和往常不太一樣,青草味中夾雜了雨的潮濕氣息,懨答答的。
裴弱厭順著撫過頭頂,停在後背,見他並不抗拒,便很輕很緩地揉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