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面而視,本就不算平靜的海平面仿若在醞釀著更大程度的爆發,像是隨時都能夠打破這樣詭異的寧靜。
溫輕寒稍微讓開道,笑意只在唇邊顯現:“祁小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祁悅走進房間里,轉身面對關上門的溫輕寒,眉間疏離,姿態溫和而客氣:“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想跟你說,而且是很重要的正事。”
“既然如此,我願聞其詳。”溫輕寒維持著淡淡的笑容,示意祁悅過去坐下。
她倒了兩杯茶過去坐在跟祁悅相隔一張桌子的位子上,神色自若,從容淡定,“祁小姐,請說。”
祁悅沒有去拿茶杯,她嗅著空氣里殘留的時清秋的氣息,還有屬於溫輕寒的那一絲冷香,她忍住想要握拳的衝動,忽略掉心裡針扎一般的疼痛,開口說道:“溫律師,你應該知道現在演藝圈裡規矩很多,不成文的規矩更多,後來居上是家常便飯。今天還紅透大江南北的演員,沒準明天就要被拉下來,被無數不知名的圈外人唾罵。”
溫輕寒摸不准她的來意,便先在心裡思量,表情平淡,“嗯,我有所耳聞。”
祁悅點頭,接著說:“一般年紀輕輕出來單幹的,要麼是背後有人,要麼是自己家裡有背景,否則非常容易被競爭對手暗算。還有一些人,剛剛脫離原先的經紀公司,那些所謂的人脈就立刻斷了。”她頓了頓,略帶嘲諷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這些藝人怎麼會自信到覺得公司的人脈已經被自己掌握了。”
溫輕寒微斂眼帘,伸手去握住了陶瓷茶杯,指腹摩挲著,已然猜到祁悅的打算。
祁悅輕笑一聲,溫善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引人親近,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溫律師,你說是不是?”
溫輕寒搖了搖頭,冷靜道:“因人而異,各人情況有所不同。我不否認這樣的事情,但我也不會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祁悅似乎料想到溫輕寒的反應,她並沒有在意,反而靠到了椅背上,神情閑適地說:“這是當然。但是溫律師,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好幾把刀擺在你面前,雖然只有一把是開了刃的,那你敢不敢賭一賭你不會拿到那一把?”
溫輕寒眼皮跳了一下,反問道:“我沒有必要去做這個選擇不是么?”
祁悅笑說:“可是你必須選擇,就像清秋已經決定不續約要自己開工作室,一樣的道理。”她滿意地看向蹙起眉的溫輕寒,繼續說道:“這個消息已經在圈子裡傳開了,那麼,誰能保證她一定會成功呢?誰能保證,她這隻手伸下去抓到的不會是開了刃的刀?”
“那又如何?她可以不做演員。”溫輕寒聲音陰冷下來,直視祁悅:“她的願望從來都不是當一個演員,否則她也不會考政法大學。而且,我們對失敗的後果已經有了第二手準備,我想應該不需要祁小姐來擔心。”
祁悅所有的準備都被溫輕寒這一句“我們對失敗的後果已經有了第二手準備”給炸得粉碎,她不知道時清秋跟溫輕寒竟然已經親近到這個地步了。
她甚至還記得多年前時清秋說過,溫輕寒不愛說話,所以有很多事情時清秋是直接告知溫輕寒結果,卻從不會找溫輕寒商量和探討。
祁悅抿緊了唇,一隻手在桌子下死死地握著,指甲狠狠地陷進掌心的肉里,疼得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將剩下的籌碼拋出:“溫律師,在這個圈子裡的人,你以為失敗就會回歸成普通人么?身為一個公眾人物,倘若失敗了,是什麼原因導致失敗?又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等著她失敗,這些,你都清楚么?”
溫輕寒的眼睫毛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她的神情沒有變,心裡卻已經翻湧起了滔天巨浪。
倘若有失敗的可能,時清秋會遭遇什麼樣的挫折?時清秋如果失敗了,還能夠回歸普通人的生活么?不被人打擾,不被人詬病,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普通人,可以么?
溫輕寒淡聲問道:“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這正是祁悅想要聽到的,她微笑著說:“我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並且她的所得我一分都不會拿,當做我的補償。溫律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你要考慮清楚,孰輕孰重。”
事事都以時清秋為先的溫輕寒,不可能會把時清秋的前途置之不理。祁悅留下自己的名片起身離開,房門一關,只剩溫輕寒一個人。
溫輕寒雙唇抿成一條直線,身子坐得筆直,茶杯里的水不再升騰起熱氣,她從祁悅說明來意之後便一言不發,手指摸在祁悅的名片上。
“總經理”三個字後面印著祁悅的名字,溫輕寒雙手放在膝蓋上,疲憊地靠向椅背,閉上了那雙面對不相干的人時總是無波無瀾的雙眼。
第68章
溫輕寒再一次意識到, 祁悅不再是多年前那個單純的女孩子了。能夠同時傷害兩個人的方法, 就是讓其中一個人親手把另一個捨棄。
祁悅的想法很精明, 讓自己深切地意識到自己對時清秋事業上的無力, 再利用自己對時清秋的情意,把時清秋送到她身邊。
或許祁悅以為這只是傷害到了溫輕寒, 殊不知如今倘若溫輕寒主動提起祁悅能夠幫助時清秋,這對時清秋來說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放棄。
溫輕寒在房間里沉思許久, 除了想到不能讓祁悅得逞之外, 她一時之間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她應該怎麼去保護時清秋即將開始的事業, 又該怎麼去防止祁悅所說的那些事情的發生,她完全沒有頭緒, 因為她根本不了解。
一直到時清秋晚上十一點多回來, 溫輕寒還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房裡的燈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圈柔和的光,她靜靜坐在那裡, 好像就有了家的味道。
“輕寒,我回來了。”時清秋提著兩袋湯圓進來, 聲音染上了喜悅的情緒飄了過來:“阿曉買了兩份湯圓, 今晚晚飯也吃得挺早的, 正好有點餓了,我們兩個一起吃。”
溫輕寒站起來迎她,見她情緒這樣歡暢,眉頭微微舒展了些,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塑料碗:“我剛想給她打電話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然後去買一份湯圓回來,沒想到她先我一步了。”
“嗯……”時清秋一邊把裝湯圓的袋子套進碗里,一邊說道:“還好你沒買,不然我們就吃不完了。喏,你的勺子……”她說著,把勺子遞給溫輕寒。
兩個人坐下來,時清秋喝了一口糖水,眉眼含笑,又舀了一個胖胖的湯圓吹涼。
溫輕寒問:“你的肚子還疼么?”
時清秋微微搖頭,聲音因為咬著湯圓而有些模糊不清:“不了,我剛才把暖寶寶撕下來之前就不疼了……”
溫輕寒這才笑了,她沒有食慾,只是在看著時清秋吃。曾經她以為,只要時清秋開心,做自己想做的,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是她最希望的,即使給時清秋那些幸福的人並不是她。
可是後來她才知道,時清秋因為她而快樂,她才會真正地滿足,她當初的那些退讓和隱忍,無一不充斥著失落。
時清秋停了下來,感覺到溫輕寒有點不對勁。雖然平時溫輕寒也這麼情緒淡淡的,可是現在的樣子,卻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讓她覺得溫輕寒心情不好。
相處久了,大概是直覺告訴她的,溫輕寒現在的狀態並不是性情所致,而是心裡有事。她抬頭去看,溫輕寒的眼睛里充滿了憂慮,跟平時冷淡的模樣有所不同。
“輕寒,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么?是家裡還是律所?”時清秋放下勺子問。
“沒什麼,不太想吃而已,你吃吧,不夠的話把我這份也一起吃了。”溫輕寒搖頭笑,放好勺子往後靠。
時清秋當然不信,溫輕寒就連這句回答的話都說得很奇怪,她把椅子拉近溫輕寒身邊,關切地說:“你別騙我,我看出來你不對勁了,告訴我是什麼事情。”
時清秋脾氣好是真的,固執的時候也是真的固執,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願意跟誰親近了。
溫輕寒躊躇著,低垂眼帘,良久之後再抬起,眼中已經恢復了一片澄凈,她把時清秋的手握在手裡,話語平淡卻深藏著擔憂:“清秋,你老實告訴我,你自己開工作室會不會有什麼風險?有沒有什麼困難?你的那些朋友都靠得住么?如果有風險的話,你想好退路了么?還有……”
“好了,你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時清秋無奈地伸手遮住了她的唇。
只是這下意識的動作讓她感受到了溫輕寒嘴唇的溫度,溫溫熱熱的一點也不符合這個人的冷,她忽然想放下也不是,繼續這麼擱著也不是,臉上神情一時變得有些意味不明。
她咬了咬唇,手指輕輕彎曲,只是還沒等她收回,溫輕寒就握住了她的手腕稍微挪開一點,氣息呼在她的指尖:“還有,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的?”
溫輕寒本來靠著椅背的身體都坐直了,還稍微側過時清秋的方向來,如畫般清秀的雙眉擰在一起,看起來擔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