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樣抱著別人的妻子,恐怕不太得體。”
他怎麼來了!?姜思焰在朱邪懷中僵住了,沒有轉身。
朱邪和他對視一眼,肆意地上下打量起他的穿著。
不必看烘托禁慾氣質的瘦身西式制服,不必看左胸口代表權力機構的檢徽,更不必看兼有蒙眼捆綁功效的深紅領帶——
只要瞅瞅那副金絲眼鏡,朱邪今晚做夢都能笑醒。
你們男S好像上過同一家技校。
時下炙手可熱的男S,不就是服務員嗎?
甭管粗暴的玩法還是溫柔的玩法,都仿若有統一培訓的模板,用如出一轍的制服、手錶、金絲眼鏡包裝起來,送入情趣市場給女人上菜。
今兒走進來一個受虐狂,說,給我來一套繩藝,他就像一個店小二兒那樣裝模作樣走近,掏出他的菜譜,說客官你要日式龜甲縛還是新中式逆團縛?
明兒走進來一個受虐狂,說,給我來一套粗口,想來想去只能想出些狗啊、倡優啊,這種只有男人覺得卑賤的動物,只有男人害怕淪落的行當。
你要問他們要一點精細的藝術,比如愛,比如理解,那是斷然沒有的——除非他是女作者筆下的紙片人,是女作者的化身——他們粗魯的心到達不了人性幽微深處,理解不了情感的紛雜曲折。
他們自知缺陷,菜上完了,必然要請你給個五星好評——生怕被同行的男S比下去了。
壞就壞在總有人用好評捧著他們,把比翟星更次等的倡優捧成了天王老子。
戲弄他,操縱他,殺死他,朱邪倒要看看,他如何掙脫她的髮絲。
“學姐!”姜思焰輕聲呼喚,朱邪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刻跑神。
“把手放開。”男人矜貴的聲線里隱含怒意。
學姐要怎樣應對一個在她面前自詡主人的男人?姜思焰一動不動,把興奮的心情藏進砰砰直跳的動脈。
朱邪把下巴往姜思焰肩頭一擱,抱緊她,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他好凶啊。”
嗯?
這彷彿委屈的語氣是怎麼回事,這彷彿害怕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姜思焰要報警了,她的支配者蠱王學姐不見了,這茶香四溢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都說了不設限,不設限。
活人是沒有人設的,為什麼覺得朱邪詭譎多變的心裡沒有這一面呢?
不管黑貓白貓,能氣死人的就是好貓。
思焰,你老公在咬他的后槽牙呢,這個動作也帶著程式化表演的痕迹。
男人不想和朱邪糾纏,轉而對姜思焰說:“好孩子,該回家了,回家和我講講你們的故事。”
姜思焰也許不成熟,可當面管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叫孩子,是想當人家的爹么?
朱邪成全他:“公公,我還沒親夠呢。”
白大衣兜里鑰匙相撞,鎩鎩刺耳。
“我是他丈夫!”男人怒喝。
這一怒,那故作矜貴神秘的深沉勁,頃刻散了一半,姜思焰從朱邪鏡片的反光里偷窺他。
朱邪趁機在她臉上飛快地啄了一下。
“結婚證遞進來,給我檢查。”朱邪不依不饒。
由於朱邪鬆開了捂姜思焰耳朵的手,她終於能清晰聽見她身上金屬碰撞的聲音,伴著她每個動作尖聲聒噪。
這聲音……好煩。
男人猛然伸手入窗洞,竟是要去抓姜思焰的後背。
朱邪抬腳一勾,把她的椅子拉近身側,抬眼漠然。
壓抑的沉寂中,姜思焰站了起來,沖朱邪笑笑說:“我要回家了,明天見。”
看見她的動作,男人冷靜下來,恢復傲慢模樣,轉身大步走向醫院門口,等姜思焰跟來。
朱邪再沒說出一個字,翟星從樓梯拐角遠望,只看見蒼白藥房里孤零零坐著的女人,和不知為何綿延不絕的鎩鎩噪音。
好想抱抱她。
娛樂圈不能幫翟星增長學識或見識,但這個圈子也有特長:對八卦艷情的洞察能力,對混亂關係的接受能力。
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男人並不擅長的多愁善感,讓翟星比別的男人多了一絲開悟的可能。
所以他走出陰影,走到藥房前,把手掌印在玻璃上,擺出他完美的微笑:“學姐。”
翟星在絕望中找到了獨一無二的底牌,他知道她對她不能忘懷,她不知道。
在他寬慰的視線里,朱邪只抬眸掃了他一眼,便面無表情地推開藥房的門,走出醫院大樓。
讓她一個人靜靜也好,她現在一定不想說話吧。
翟星跟到醫院門口看,垂直的兩條街上,一邊是朱邪,一邊是姜財務和她的丈夫。
那穿檢察官制服的男人,不知何故,抬手捂了捂耳朵,翟星的注意力更多停在他的鞋跟上。
男人穿著他買不起的鞋,住不起的別墅,來欺負他的女人,憑什麼?莫欺少年窮,年輕是他的本錢。
自信像飢荒年代的草籽,在男人的胃裡膨脹,脹到無法消化的地步。
翟星輕鬆地笑了,原來叫朱邪學姐的是個女人,女人又不能和她結婚。
學姐既沒嘗過男人的滋味,也不把父輩的老男人看在眼裡,那他就是她的潛力股!
他還有姐姐送的小狗……
翟星跑上樓去找小狗,同時,朱邪在街旁的垃圾桶前停步。
突一聲吐掉嘴裡的黑色紐扣。
紐扣在快遞盒間的碎紙團上停頓片刻,疏忽落入深不見底的垃圾宇宙,像一顆隕落的流星。
往昔溫情,也不過是一地雞毛里,一粒仿若星子的塵埃。
真是個讓人難過的初戀,可惜,她沒法讓她失望。
渴望婚姻的前女友自然會選擇丈夫,朱邪早有預料,從無期待。
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垂直的寬街上,男人終於按停了陣陣耳鳴,壓抑怒意扮起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攥著姜思焰的手往別墅區走。
有的是豪車,故意讓孕婦受累。
孕婦不在乎。
她盯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回憶今早看過的新聞。
好羨慕車曉辰能輕易登上熱搜第一,羨慕得心火灼燒。
像她這樣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想要出名,只有在社會新聞里搶佔頭條了。
“好孩子,想清楚,我給你的東西,她能給嗎?”
“不能,主人。”姜思焰更深地埋低頭顱。
當然不能了。
她又不要朱邪的命。
夜風吹著平平無奇的身影,吹起衣角,亮出其下隱約的紅繩。
束縛她的不是女人,更不是男人。
是……名欲纏身的奪魂索。
你除了法律還有什麼?臭傻屌。姜思焰踢一腳他落在地上的影子。
法律說,發生在婚姻中的兇殺,量刑最輕。
殺人者有孕,再輕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