葯流
尤其喬凌這會兒嗓音都哭啞了，聲不大高，卻叫何曾聽得真切：“我不想殺它的……不想的……”
男人胸前如同被人劃了道口子，自肌膚、皮肉劈開，生生將心臟掏出，恐怕這輩子都再也不會好。
他總算意識到。
自己於這女人，是孽緣。
喬凌哭累了，安靜地窩在他懷裡不吭聲，何曾也沒有說話，掌輕撫著她腹部，女人那麼瘦，一點都察覺不出她懷孕了，抱在懷裡甚至還有些硌人。
何曾縱然覺得此時山崩地裂，卻還是強迫自己開口：“嬌嬌，明天我陪你去醫院做個彩超確認孕囊，7周內是最佳的……時間，這樣適合葯流……對你身體影響也小。”
女人聞言身微顫，只攥緊了拳頭，指掐入掌心，她低垂下眼瞼，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眸子里卻早乾涸。
“嗯。”喬凌低應了聲。
醫院是何曾陪著去的，喬凌怕保不齊再叫人認出來，不肯叫他下車，何曾也怕刺激了她，便在醫院停車場等著。
兩個小時后，喬凌才從門診大樓里出來。
醫生先開了三天的米非司酮，何曾一眼就看出那是做什麼用的，臉陰沉得可怕。
喬凌將B超單遞給他。
男人盯著那單子看了好會兒，整個人都黯淡下去，喬凌甚至能聽到骨節錯位的聲音。
“嬌嬌，你看到了沒，它長得很好看。”
喬凌看不懂B超圖，眼瞥過下面的字“孕囊大小……有胎心搏動”，孩子還沒成型的呢。
可是她說不出嘲諷的話。
旁邊那人，“啪”得一滴淚落在紙上，水珠暈染開來，他忙伸出袖子去擦。
“嬌嬌，這能借我回去複印一張么？”男人寶貝地收起來。
不得不承認，這人肯定能做個好爸爸的，喬凌讓他攪得心煩意亂了瞬，喬凌撇過頭：“隨你。”
……
女人做了葯流，需在家休養一周，何曾怎麼都不放心她，愣是早晚殷勤伺候著。
喬凌不知怎麼想的，竟也由著他去。
喬凌給學校遞了辭呈。
何曾還是在她跟朋友打電話時才知道的。
她卧室的門只半掩著，聞時在客廳里忙活晚飯，就聽著她在說話。
“鄭曦，你那邊能借我些錢么，之前我爸生病那塊我欠了不少，如今學校工作也辭了……”
“沒事……那我再問問別人……”
“……”
何曾從不知道她那麼缺錢。
男人不聲不響地往她支付寶里轉了20萬。
“何曾，你這是什麼意思？流產後的補償費？”喬凌看著絲毫不驚訝。
何曾苦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嬌嬌，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過得輕鬆點……不要那麼說它……”
它們。
她為了避開自己，連工作都不要，她定然是不想再呆在京市。
何曾想起幾年前來京市那會兒的期望。
喬凌破天荒地收下他的錢。
“何曾，過幾天我就要離開京市，我爸年紀大，之前得了胰腺炎身體也不好，他禁不住折騰……”
你不要去叨擾了。
何曾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嬌嬌。”
借東風
借東風
不，何曾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女人手機里壓根就沒任何通話記錄。
何曾這會兒才研一，課業比較雜，多是理論知識，還有些大課內容在晚間，他如今雖脫離了圈子，不過那點子明星光環還留著。
但凡是有他的課程，聽課率總是要高出許多。
他曾是陳敘最看好的學生，陳敘是他最尊敬的老師。
如今於私兩人間罅隙不小，不過師生兩個看著似乎誰都沒將情緒帶入學校，何曾打算考臨床執業醫生，陳敘作為導師，還主動給他介紹了家實習醫院。
要是，沒在樓下見著陳敘車的話。
要沒見著他心裡頭那個嬌嬌吻著別的男人的話。
何曾沒開自己的車，剛從附近的地鐵口走回來，陳敘的那車他認識，連車牌都記得清楚。
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了，路面上沒幾個行人。
他只站在馬路對面，車裡那兩人似乎誰都沒注意到他。
“明天就要走了么？”陳敘問她。
兩人剛從正甲戲樓回來。
喬凌主動約的他。
陳敘慣來是個愛聽戲的。
就連這會兒車載音響里還是老生抑揚頓挫的嗓：“看東風已起，大功成就……管教你枉費心機也……”
也不知說的誰。
喬凌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低頭思忖了片刻：“先搬到我朋友那邊，我戶口還在這邊人才市場，其他的等這孩子生出來后再說，陳敘，這事兒你還得替我保密，你看，我欠了你那麼多人情，看來是沒機會還清了。”
喬凌沒想到那天會在石市中大醫院碰到陳敘。
陳敘目光澀澀的，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扭頭盯著她好會兒，驀地道：“喬凌，你親我下吧。”
喬凌怔怔地看他。
“怎麼，給你個機會擺脫愧疚，難道連這都不願意？”男人輕笑。
喬凌搖頭，她從不就什麼貞潔烈女。
她對陳敘，自然也是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只是那份歡喜，還遠不足以能支撐她的自尊，還有他的。
喬凌勾住了他的脖子，吻輕輕落在男人嘴角，他唇間還殘留著香片的味道，有一絲的甜。
她想離開，陳敘卻順勢扣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不遠處的那人，渾身僵硬了。
良久后陳敘方放開她，男人揉了揉她的唇：“喬凌，我不會再去找你，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我們還是朋友。”
陳敘也不過是俗世人而已，對他而言，恐怕見著這姑娘跟另一人在自己面前上演場春宮，已是他
最大的極限。
讓他一輩子不結婚，只甘願不求回報地守著這姑娘，他無法做到。
只是，多可惜。
可惜，那個出現在他診間，嬌艷欲滴的小姑娘。
那瞬間的心動，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可惜了。
他終於鬆了手。
“喬凌。”
“嗯。”
“再見。”
“再見。”
喬凌下了車，連頭都沒再回，隻身往樓道里走。
陳敘見著的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往前開了幾米，換至另條車道。
何曾站在原地沒有走，車在他身前停住，車窗搖下。
“陳教授。”何曾先開了口。
陳敘看他眼。
“明天上午早點去學校，我那邊又個課案要你幫忙做一下，下周本科生的課你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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