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越接近年底風雪越飄搖,坐在窗戶邊上都能感覺到肅冷的風要把玻璃刮裂。
“整整一個月,你們完全沒有聯繫過?”
姜檸抿了一口熱奶茶,暖流從喉腔蔓延至四肢,冷縮進袖口的手指舒展開,嘴咬著吸管含糊地嗯了一聲。
“有點可惜,又沒有誰規定跟哥哥在一起過,就不能跟弟弟在一起。”程筱黎略為惋惜地搖頭。
“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這幾天跟他見了一次面你就叛變了?”
程筱黎前段日子跟在家裡人身邊學公司管理、交際應酬,在一次宴會上,碰到了沉知珩。因為姜檸的緣故,他成了她在宴會上重點的關注對象。
“我作為你的好朋友,當然希望你能放下過去,展望未來。我看他多多少少也是喜歡你的,你敢說你對沉知珩沒有任何感覺嗎?”
面對她的反問,姜檸頓了一秒,“沒……”
“你猶豫了,動搖了,”程筱黎忽地湊前,眼睛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抓住了她眼底瞬間的波瀾,“我只是說了他的名字,你就心慌了,要說沒感覺,誰……”
姜檸拿起桌子上的蛋糕堵住了她嘰嘰喳喳的嘴,皮笑肉不笑的,“親愛的,後面那桌的人正在看著我們呢,我們小聲點。”
程筱黎含著嘴巴里的巧克力蛋糕,怯怯地往後看了一眼。
哪有人啊!
她不悅地嘟囔了幾聲,嚼著膩人的甜點直皺眉,“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件事沒跟你說。”
姜檸小孩子氣地虛捂著耳朵,“如果是關於那個人的,你可以不用說了。”
“要不要我拿鏡子照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程筱黎恨鐵不成鋼,端起旁邊的溫白開水,喝了半杯,沖淡了口腔里甜膩的味道,“跟你說正事,你不是讓我幫你賣房子嗎,昨天有人聯繫我,說願意出一千萬。”
“這麼高?”姜檸驚愕。
“現在是正常價格,你買來不也花了七八百萬,只不過你真的要賣嗎?考慮清楚,我看對方也挺好說話的,到時候簽了合同你就沒機會反悔了。”
“賣吧,留著也沒用。”
“在最緊迫的時候你都沒想過賣房子,現在怎麼想開了?”
“房價漲了不就是賣的好時機嗎,幾年前賣我還得虧。”
姜檸故作輕鬆,但心事重重。
家裡剛破產的時候,媒體報道里寫盡了姜家的落魄,可誰又知道那對於她來說是解脫,是自由。
“那套房子裡面有你的回憶和愛情,你賣出去了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程筱黎重申了一遍,姜檸有前車之鑒,讓她不得不再三確認。
前年也是這個時候,姜檸突然說要釋懷過去,重新開始,然後把房子裡面關於許言杉的東西打包整理好丟到樓下的垃圾桶。
當天晚上,程筱黎就接到姜檸的電話,電話裡面的人哭得撕心裂肺,一邊抽泣一邊說東西不見了,問她是什麼東西也不說。
趕到她家的時候,她坐在地上抱著玩偶哇哇哭,旁邊還有幾個空酒瓶子,可能是喝醉了酒的緣故,哭起來也沒個停,生怕她一口氣喘不上來哭死了過去。
實在沒轍,只能帶著她去樓下的垃圾桶里找回那些東西。
剛下樓,正好看到一個流浪漢提著她丟掉的箱子往外走,她氣呼呼地上前攔住了那個人,想把東西要回來,流浪漢撿到了好東西也不願意拱手相讓,說東西被他撿到了就是他的。
姜檸急眼了,上手和他搶,兩個人各自扯著箱子的一角,誰也不肯讓誰。
程筱黎在一邊跟哭笑不得,最後給了流浪漢幾百塊錢才結束這場鬧劇。
“從我出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回不來了。”
愛情兩字,對姜檸而言變得很遙遠,像城外的遠山夕陽,看得到,留不住。
“能回來的,世界上好男人那麼多,總有一天還會遇上。”
程筱黎沒有見證過他們的過往,所以無法理解她的念念不忘。
“雖然他在你情感最匱乏的時候給了你陪伴,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執著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段時光,他已經不在了,以後還會有另外一個人代替他陪在你身邊,你應該試著去接觸別人,說不定能找回那種感覺。”
“別人是別人,他是他,不一樣的。”姜檸切了一塊小蛋糕,叉著舉到半空,“就像蛋糕,同樣是麵粉奶油做的,不同糕點師做出來的口感就是很不一樣啊。”
程筱黎點點頭,又搖頭,隨後看著姜檸接了一個電話。
“我現在要回公司幫我老闆拿個文件,你要不先回去吧,我們改天再約。”
“我開了車,送你一程。”程筱黎看了看時間,還早。
“行。”
目的地離糕點館很近,十五分鐘的車程。
下車的時候,強勁的風撲過來,姜檸費了好大的勁關上車門,腳踩進薄薄的雪層里,在雪風呼嘯聲里和程筱黎告了別。
她緊緊拽住帽子,逆著風朝餐廳的方向走過去,圍巾上的毛絨球被風吹起,嚴嚴實實地打在臉上,她吃痛得閉上了眼,腳憑著感覺往上跨了一個台階。
“啊——”
撞到了一個人。
風又大又寒,颳得人眼睛痛,她沒看清撞到的人是誰,也來不及後退,揪著那人的衣服穩住身子,“對不……”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風聲里。
熟悉的味道佔據了她的所有感官,嘴角上揚的弧度漸漸壓平,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她想,這個城市好小,兜兜轉轉還能遇到。
姜檸恍惚地鬆開他的衣服,往後退了一大步,微微抬頭,醞釀了很久的話堵在喉嚨里沒有說,悸動地看向他。
沉知珩長得高,站在台階上更高,幾乎是仰望的視角,姜檸看到了白茫的天空里,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他的傘上。
傘下的人清貴淡漠,立在蕭肅的雪景里,自成風景。
不自覺躲閃的目光挪到他被風吹起的黑色大衣上,沉穩的顏色觸動了掩藏已久的記憶。
五年前,下雪夜。
姜檸坐在街邊的長板凳上,哈著熱氣,哆哆嗦嗦地坐在那等待電話接通。
音樂鈴聲響了有半分鐘。
“喂,你在哪裡啊?我在南巷街的咖啡店外面,你能不能過來接我?”
一句話,她故意擤了兩三次鼻子,又把手機舉到半空,讓那頭的人能感覺到外面的風有多大,她有多冷。
“我這邊有事,過不去,我等下幫你叫車。”
“這是你這個星期第三次拒絕我了!”姜檸有些生氣,她特意打聽過了,他根本沒事,就是刻意躲著她。
“車主是個女司機,車尾號你記一下……”
“許言杉——”姜檸嚴肅地喊著他的名字。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半晌,“嗯,我在。”
她摳著衣服上的紐扣,看向遠處,聲調輕輕發顫,“如果期待總是落空,我可能……就不會那麼喜歡你了。”
後半句她在心裡演練了很多次才說出口。
她那時在想,怎麼會那麼沒出息,連假裝說不喜歡都那麼難受。
沒有等他的回應,姜檸掛了電話,低頭看著黑屏的手機,又有些後悔。
這不是第一次期待落空,卻是她第一次以喜歡做要挾。
如果他不吃這套的話,是不是說明他也沒有那麼喜歡她。
等待他回撥電話的每一秒都很漫長,默念到23秒的時候,一雙白色的鞋出現在她的腳邊。
順著筆直的褲腿往上看,許言杉撐著傘站在她面前,傘向她那邊傾斜,半蹲著拍了拍她帽子上的積雪,說,“我來了。”
姜檸笑得眉眼彎彎,一股腦地撲進了他的懷裡,揪著他的黑色大衣問:“你是不是偷偷跟在我後面?”
“沒有。”
她不信,“那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嗯……大概是踩著風火輪來的。”
姜檸噗嗤,笑出了聲,“那你是不是很怕我不喜歡你了?”
“還好。”
“還好?那你來幹什麼?”
“只是覺得在我不喜歡你之前,你先不喜歡我,聽起來好像有點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