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圍聲音嘈雜的緊,她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了一片喧囂中。
江卿晚並沒回答白芷落, 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
白芷落見她不答,還以為是她傳音時不留神出了岔子, 自己沒收到罷了。本打算再問, 卻忽然聽到兩道極清晰的人聲從背後傳來。這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在周圍混沌的背景襯托下顯得格外明朗。
“你聽說前日聽雨閣的事情了嗎?”女子的聲音中帶著些遲疑。
“你說魔門借聽雨閣護閣大陣缺少主陣之人的空檔, 一舉出動,幾乎屠盡聽雨閣滿門的事?聽說魔門搞出這麼大動靜, 不過是為了救那個魔修轉生, 江卿晚。”
男子沒有絲毫猶豫,便直接了當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似乎為了吹噓他消息靈通, 見解獨到一樣,他又補充了一句,
“別看那聽雨閣對外宣稱江卿晚確實回去過, 他們也去抓過, 不過卻是連根毛都沒抓住,實際上怎麼樣,還是不是他們自己最知道?魔門又不是傻子,在有內線通風報信的情況下,當然能搞明白這不過是場聽雨閣自導自演的大戲罷了。聽說那江卿晚轉生前可是位驚才絕艷的魔修, 就連劍仙莫妄都曾說過若她所修非魔,定要收她為徒。魔門又怎麼甘心讓這樣的天才落在正道手裡?”
女子先是帶著些說不上是感慨惋惜,還是羨慕嫉妒地嘆息了一聲,隨後幽幽道:“就是不知道魔門把沒把人救走。”
白芷落初聽時還覺得心中“咯噔”一聲,心道不妙,可是聽到結尾的時候,她已然心中明了。
也許派這兩人來試探的是個精明人,怎奈何說話的,是兩個傻娃。
這兩人還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白芷落的心思卻不再放在他們談話的內容上了。她偷偷去望江卿晚的表情,試圖從其中揣摩一下她的想法,卻發現對方除了維持著“生來唇角帶笑”的設定之外,並沒有旁的小動作。
她捏一捏自己的衣角,假作要辨認路線一般,停下腳步不再前進,同時左右張望著兩旁的街巷,眉頭一擰,揚聲對旁邊的江卿晚道:“我怎麼覺得我們走錯了方向?要不你再查一查地圖?”
與此同時,她稍有擔心地傳音江卿晚:“方才那些人不過瞎說一氣,想來那一男一女是暗中跟蹤我們的人布下來的兩顆棋子,你……你可切莫不要將他們的話做了真。”
江卿晚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白芷落,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個,卻忽然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滿滿的,不帶任何虛偽的關切。她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麼重要關節一樣,加大了唇角的弧度,慢慢傳音:“謝謝你。”
她不知道白芷落裝作沒有看破冷傲天的來歷是為了在她面前樹立一個不輕易懷疑身邊人的好形象,還只是單純地為了藏拙,藉此留給她發揮的空間。
不過無論如何,在這種時候,白芷落能為了她放棄了自己原本“掩藏”的想法,這點雖細,不過卻也可以藉機虧得那虎妖對自己的一二分心思。
某個只是忽然靈光一現了的虎妖根本不知道自己又被迫當了一把“高人”,沒搞懂為什麼江卿晚忽然沒來由地向她道謝,不過她現在學乖了,知道要是去胡亂揣度女主的心思,怕是又要鬧出些令虎窒息的亂子來。
於是她假裝聽懂了江卿晚的話,大度狀傳音回去:“沒事沒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是,為了我,一切都是應該的么?
江卿晚輕嘆一聲,隨白芷落一道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了一圈,揚聲回復方才白芷落所說那句用於偽裝的句子:“我……我也不知。我記得圖不是在你身上嗎?怎麼又問我要起了?”
她將腦海中這些亂麻一般的雜亂心思收在一邊,開始專心思考起她二人如今的處境。
原本遙遙綴在她二人身後的一男一女,見她們駐足不前,拿不定她們有沒有看破他們的身份,只好接著隨著人流,從她兩人身邊走過,轉進旁邊一條街巷,再無蹤影。
白芷落見那兩個小尾巴已經不見了,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以為是自己忽然爆表的裝傻技能騙過了這兩個腦子不大靈光的探子,輕嘆了一聲,繼續方才那個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要到哪裡去?”
往中土大陸核心地帶去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她在拿主意,幾時動身,往哪邊走,乘哪條舟,於是到現在一遇到方向的問題,這虎妖就下意識地來問她。
可實際上,在那不知道來歷身份的娃娃將他們擱在這裡,全盤打亂了她的計劃之後,白芷落再問她下一步的計劃時,她卻也說不上來個所以然。
她看著白芷落在陽光下顯得明艷又美好的面容,忽然隱約有些明白了那娃娃的意思。
她反問白芷落:“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裡?”
白芷落眨眨眼睛:“我不是說過要做你的小尾巴么?自然是你走到哪裡,我便跟到哪裡了?”
不過她看江卿晚似乎確實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於是想了想,這樣回答了:“等會兒我們走到城門口的時候,要是還是有人跟著我們,我們就去無盡迷沼外圍區域走上一走。當時我帶著你從那邊過來的時候,吃了好一頓苦頭,才終於摸清了大致的通行路線。”
“那片沼澤光是外圍,迷霧淺淡的地方,就有無數險地困陣。這些跟蹤的傢伙不識路線,縱然是出竅頂峰的高手,我也照樣給他們繞進去。”
“可若是那群跟蹤的人放棄了,我們便在城門口轉乘一隻客舟,隨便找個方向去,從此天地逍遙,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睡多久睡多久,豈不快活自在?”
“只是我現在擔心的是,若是這城中有探子潛伏,那冷少俠……怕是要危險。”
江卿晚聽白芷落輕飄飄幾句話便將她帶著自己穿過無盡迷沼時遇到的阻撓掠過,隻字過程中的苦難,卻單單告訴她,她很熟悉這片沼澤。
可是聽到白芷落明明“知道”冷傲天絕對不簡單,甚至有可能是造成她們如今窘狀的罪魁禍首,卻還是口口聲聲叫著他“少俠”。說到他的事情的時候,語調中仍然帶著和自己說話時相差無幾的關切。
沒來由地,她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來。
那虎妖對她的關心應該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怎麼能叫冷傲天那個傢伙分走絲毫?
她衝動之下,一句話沒經腦子,就這麼直接脫口而出:“你是在關心他嗎?”
話音未落,江卿晚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方才她與白芷落那一段交談,一直用的是靈識傳訊。她再怎麼因為這隻虎妖對別的來路不明的人的關切失了理智,也不會這樣不冷靜到當街叫出來一句不相干的話。
白芷落被江卿晚突然的爆發嚇了一大跳。
她這一聲,幾乎用的是喊。周圍好幾個路過的修士都被這聲音吸引,轉過眼去看她倆。
其實要不是江卿晚“炸毛”的時間不對,白芷落還會覺得有趣,並且可能會應景地戲弄她幾句。可如今,在這種她根本說不出那些跟蹤的人走沒走的情況下,江卿晚這一聲,怕是要重新將她們帶回危局。
於是白芷落連忙大聲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她看了看那幾個仍然有些好奇的修士,慢慢紅了臉,垂下頭,聲音慢慢低下來,“你是知道的,我的心裡只有你。”
周圍那些還有些好奇的人,一看是小兩口吵架,本來想吃一吃瓜,卻不想瓜沒吃到,吃了一嘴狗糧,於是都散了。
白芷落心中微舒,本想抬頭去看江卿晚的表情,卻發現江卿晚的裙子側后擺上,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一小坨草葉和灰泥。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衣服上的除塵決沒起作用,白芷落隨手掐訣,將那坨灰泥彈開,這才沖江卿晚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冷靜冷靜。
此時江卿晚算是明白這些個探子想搞什麼鬼了。
她看著地上那團被白芷落從她裙擺上摘去的灰泥,心中冷笑。
最開始,是由那個幾番路過的車夫將這迷魂草和失心泥蹭在她身上,等到藥草的氣味慢慢揮發出來,模糊她的判斷。
如今她已出局,自然一聞便知這兩種魔門常用的算計人的藥草的種類,也知道這兩種藥草最大的功效便是使人衝動,失去冷靜之下,或是在對局中露出破綻,或是不小心吐露埋藏心中的秘密。
要知道與她作對無數年的鬼扇的拿手魔曲“幽蘭”的靈感,便是來源於這兩種明明大家都知道,卻還是一不小心便會中招的藥草。
等到藥效發作的差不多了,再叫那一男一女在她身後嘀咕聽雨閣的事。要是她真的心中有鬼,在藥草的影響下,怕是會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破綻。
她骨子裡是個冷漠的人,縱然聽雨閣“追殺”她時處處放水,她心中感恩,可卻還遠遠無法到達叫她因此叫藥草控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