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晚神色不變,可是腳步卻是停在了原地,她微微揚起下巴,貓兒一樣半眯了眼,長長地拖著調子,可是所說的話卻與白芷落想讓她理解的意思沒有半顆靈石的關係:“怎麼叫個‘又’字?這不過是我第一次想多罷了……”
似乎有點心虛,她小聲補充了一句:“小心些總沒有錯。”
“總之,無論你想說什麼,等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也不遲。”說罷,迅速轉過頭去,不叫白芷落看見她面上那有些詭異的表情。
這次白芷落卻並沒有再阻止她離開,稍有猶豫,便跟上了她的腳步,只是口中卻低低念道:
“其實你自己也並不相信聽雨閣會真的對你不利,對么?方才那個充作眼線的弟子修為低的可憐,你若是真的擔心她去通風報信,大可先殺她滅口,再隨意畫一個紙靈人充作她的樣子,勉強應付一會兒也不是問題吧?”
江卿晚的腳步頓住了,她轉回頭,深深地看著白芷落的眼睛,眸子里像是盛了淺淺的一池墨,顏色凝重而深沉,隱隱地,透了些疲憊。
“紙靈人這種層次的禁術,你覺得我有這個本事施展出來嗎?況且即便我能施展,又會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理由,施展給一個眼線弟子嗎?”
可是有句話她卻不曾說給白芷落聽。
紙靈人乃是三千年前一位以禁制入道的魔道散仙黃泉所創秘法,如今除了魔門尚有流傳外,餘下的傳承恐怕只在那個叫她栽了入道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跟頭的小秘境中才有。
至於白芷落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門禁術,她不知道。
不過看這虎妖在禁制之道上所學不淺,說不定也是好運,得了某位古早大能的傳承。
所修之道偏冷門的修士之間大多關係不錯,也許這大能與散仙黃泉恰巧是好友,於是便把他的禁制加進了自己的傳承里。
可是……這不能解釋為什麼白芷落明明知道這門禁術極其珍貴,卻非要問她為什麼施展不得?
若是擱在以前,她定然會認為這是震懾,叫她乖乖聽話,不要搞什麼旁的小動作。
可是這隻虎妖明明就是個傻的,腦子裡根本沒那麼多壞心思。
她揣摩壞心思多了,一時間要她站在善的角度去思考,她還真的猜不透這虎妖的意思。
真-不知道這是門禁術-白-沒別的意思-芷落見她搪塞,只當是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是個頂好頂好的人,於是,決定直接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其實真的是個好人,真的。只是有時候你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我知道你還是想回聽雨閣的,即便她們不再歡迎你回去,你也想至少最後與她們見上一面,好好道個別,對么?”
江卿晚覺得自己終於理解了這隻思維[拐彎抹角],若非她聰明,否則定然琢磨不透的虎妖的意思。
這隻虎妖先拋出來“紙靈人”這種頂級秘術當作誘餌,隨後和她說她是個好人,緊接著再描述了一下那虎妖自己心中的“好人”是什麼樣子的……很明顯,那虎妖想告訴她,如果她按照虎妖心目中“正大光明,有情有意”的標準回聽雨閣最後一次,虎妖便會教她紙靈人這秘術。
她在心中權衡少許,隨即放輕鬆了身子,輕盈笑了:“你說的對。大約這次是我想多了。”
頓了頓,她搖頭自嘲道:“要不然,就剛才你我講話的功夫,怕是閣中提前埋伏好的弟子,早就收攏包袱,一擁而上。將你我當作瓮中之鱉,一道捉去了。”
白芷落忽然很有挫敗感。
原來說動江卿晚放棄腦補同閣姐妹相殘大戲的,不是她方才那忽然報表了的口才,而是過著許久功夫,前來圍殺她們的,不過三隻烏鴉,兩隻喜鵲罷了。
不過為了自我欺騙一下確實是自己拯救了腦補病究極患者,白芷落還是小聲補充了句:“所以……其實你看,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的。你要是把所有人都想得那麼壞,那麼兇殘,整天想的都是周圍的人想怎麼害你,怎麼利用你,豈不是要累死了?畢竟有時候相信一下別人,也沒有什麼錯……對吧?”
誰知道江卿晚卻再次打斷了她的“思想道德”講話,語氣變得有些冷淡:“說來你可能不相信,我以前也是信過人的。”
她移開眼睛,不去看白芷落,慢慢道:“可是那個人辜負了我的信任。如今……我只敢信你。”
白芷落雖然並不知道她這句話前半截說的是什麼,可是後半截誇她卻還是能聽得懂的。她本想嘿嘿一笑,然後拍一拍江卿晚的肩膀,對她上一句“大妹子,老姐頂你。”
可是看著江卿晚那日常惆悵,高深莫測狀思考人生的表情,她還是收回了那個無厘頭的想法,轉而乾笑幾聲:“蛤,蛤,是,我當然是值得你相信的。”
#你我聯機開語音打了半天遊戲,卻不知道你在國服,我在美服#
#論一句話可以如何理解出九九八十一種錯誤的意思,卻完美避開正確的一種#
#當你以為自己成功治癒了腦補帝+終極蛇精病患者,卻不想她其實是病得更深了#
……(我是和諧的分界線的妹妹,文藝的分界線)……
夜色漸涼,白芷落與江卿晚二人並肩行在小路上,不遠處,在層層疊疊的樹影后,隱約有點點燈火閃爍。
抬頭望,數十尖頂塔樓穿破林蓋,直刺星空。
在蒙蒙夜色下,塔頂處似有重重星華繚繞,縈迴糾纏著無盡閃爍光影。
江卿晚停了腳步,右手食指遙點虛空中那數十塔樓:“那便是聽風吹雨陣第九種奧妙。無需人為操控,便可輕易維繫守閣陣法的日常運轉。此陣亦是聽雨閣這些年來保全自身的仰仗。”
白芷落雖然不記得腦子裡這些秘術是從哪裡學來的,可是卻早能自由運用。
此陣法引日月星辰之輝入其心,引天地靈氣為己用,此時又是夜半十分,故而白芷落以“午夜觀星”之法去看,居然也能看出個大概輪廓。
她奇道:“我怎麼覺得,此陣威力應該遠遠不止如今表現的這般?若是有高人以自身靈力為引,道心為基,催發此陣,借天地靈脈之勢,便可輕易轉守為攻。其所召雷霆之威,怕是直逼散仙劫。”
江卿晚沉默了一小會兒,此時光線暗淡,白芷落看不清她的表情:“你說的是,只是……我聽雨閣前閣主,也是唯一與此陣契合,能發揮出其全部威能之人,在先前正魔一戰時,隕落了。”
也許是因為重歸故地,江卿晚話語間不知不覺帶了些懷念,提到聽雨閣時,前面終於帶了一個“我”字。
白芷落無言。
過了許久,江卿晚才低聲喃喃道:“你知道這條路喚做什麼嗎?”
白芷落覺得這條路隱隱帶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卻一時說不出來熟悉在哪裡。
然而她聽得出來,江卿晚說是在問她,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於是便沒有回答,只是乖乖地聽著。
“此路名喚九九藏仙塔。你可知這是為何?”
白芷落突然明白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原著開頭部分,曾經花了大約上千字的篇幅,極其詳細地描寫了聽雨閣門口的山,聽雨閣門口的水,還有聽雨閣門口的路。
雖然白芷落一度懷疑那隻作者只是單蠢地想水一水字數而已。
不過她還是隱約中能記憶起少許細節來。
“我知道,因為此路有共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重台階,每重階如一重塔。九為終,也為始。傳聞中,若有人心誠至甘願一步步走完此路,能抵達此路盡頭處的藏仙涯,上蒼便可將他心中最深的執念化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