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未等慕容白弄清楚狀況,便是一聲脆響,玉頰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這一掌摑得不輕,慕容白腦子嗡嗡亂響,不解往日與她纏綿溫存的師父何以下如此重手。
“尊卑不分,以下犯上,若敢再犯我斃了你!”司馬瀟冷冷地不含一絲感情。
“算了。
”白映葭及時介面,她明白慕容白對自己存了誤會,但隨著白壑暝日久,也學他凡事懶得解釋,旁人如何想她是旁人的事,與己無關。
“還不謝過師叔!”司馬瀟眼光轉動,逼視徒兒。
“弟子謝過白師叔。
”慕容白萬分委屈,違心地道了聲謝,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丁壽可是回來了?”白映葭依然執著問道。
慕容白菱唇緊抿,有心不答,卻被師父冷電般的目光嚇住,垂首道:“是,那丁壽在郿縣斷案后,已然返回館驛,而且……” “說!”司馬瀟對吞吞吐吐的徒弟很是不滿。
“而且看樣子他與蕭別情很是熟絡,並非初見。
”慕容白也不知師父今日為何對她這般沒有耐心,想來都是那狐媚子使得壞。
“與蕭別情交好?他安的什麼心思?”司馬瀟疑惑不解。
“你也識得丁壽?”白映葭問道。
“有過一面之緣,他武功不在我之下,若是心懷叵測,還要小心提防才是。
”與丁壽京郊相逢,司馬瀟自然會打聽他的身份來歷,也曾傳書秦九幽詢問,琉球那邊只傳話讓她關注丁壽動向,其他一句不提,司馬瀟對這位自稱的師門長輩仍舊心存疑慮。
白映葭輕‘哦’一聲,也沒做解釋,父女分離因丁壽而起,平素也不願多談。
捂著腫脹香腮,慕容白盯向白映葭的目光滿是怨毒……***“阿嚏!”京兆驛中的丁壽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暗暗嘀咕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又在編排二爺。
“衛帥,您不打緊吧?”於永小聲問,自己後半生的前程還要靠這位爺提拔呢,可千萬別有什麼閃失。
“沒事。
”丁壽揉了揉鼻子。
“大人,恕屬下多嘴,姓蕭那小子送來的床實在邪門,根本就沒法睡人,您八成就是被那物件過了寒氣。
”郝凱扯著破鑼嗓子嚷道,寒玉床送來時他搭了把手,不小心在床身上摁了一巴掌,到現在手掌還凍得發木。
“你懂個屁!”丁壽沒好氣地罵了一聲,他從蕭逸軒那裡討寒玉床並非單純為噁心那老頭子,只是當日對混元一氣的巧妙運用又有了心得,想閑暇借寒玉床參研功法,可沒打算搬到那破玩意上睡覺。
郝凱被訓得不敢吭聲,自家大人接到京師傳信后便心氣不順,也不知又是哪個不開眼的得罪了他,最好不要去自尋晦氣。
實話說還真沒人得罪丁二,這貨純粹是對自我價值的認知產生了一種失落感,丁壽承認自己武功閱歷都不如劉瑾,但他還年輕,比起半截身子入土的劉公公,丁二爺有足夠的時間成長,而且他認為跟隨老太監這麼長時間,對於劉瑾‘穩中求勝,借力打力’、‘靜觀其變,待敵自亂’的那套本事已學了個七七八八,雖說見識上可能還有差距,但應該相距不遠,這次西行一路,他又是‘聽壁’、又是‘激將’,花樣翻新,連斷洪洞蘇三案與郿縣一夜三命案,還克制住了自己摟錢的慾望,折服陝西藩臬二憲,丁壽不禁有些飄飄然,當他將自己審案情節事無巨細奏報京師洋洋自得時,劉瑾的手段再次抽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聖上批旨:各處鎮守,皆許便宜而行,如巡撫都御史之任,王預刑名諸政。
丁壽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旨意出自何人,難怪劉瑾對陝西的一個人命案如此上心,原來是以此案作為由頭,以小博大,高啊,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丁壽知道弘治末年曾有一個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周王府宗支胙城王府輔國將軍朱同鉍聽信地方百姓王瓚張秀等人挑唆,王起了放貸的買賣,只不過他這生意做得極不厚道,你說你不缺錢,沒關係,我非借你不可,等銀子放出去后,沒到償還日子就開始收債,利息加倍,這還不算最缺德的,有個叫祁奉的廚子被忽悠著借了錢,中間經了王瓚等人的手,到自己手裡就只剩下兩成了,這幫孫子吃相太難看了,氣得廚子他爹祁祥直接攔了河南鎮守太監劉琅的馬告狀,這位劉太監也不含糊,立即把王瓚等人抓來痛打一頓,追繳非法所得,還給當事人,礙著老朱家面子,劉琅也沒把朱同鉍怎麼著,可是朱千歲算是記了仇了。
報復的機會來得很快,周王府另一宗支汝陽王府(周王家裡真不消停)輔國將軍朱同釙於宮中拘留樂婦竇淑秀,興許倆人是真愛,可大明朝連官員娶樂婦都要挨板子,你丫這麼明目張胆的不是給主子臉上抹黑么,劉琅把這事告訴了周王朱睦shěnsǔn,自己家的破事你這一家之主得管管,朱睦shěnsǔn便傳諭讓朱同釙把竇淑秀給放出來,一個賤籍女子玩玩就得了,別玩出真感情,無論劉琅還是周王,都沒把這事當成個大事,偏偏這事上出了褶子。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輔國將軍朱同釙與樂戶竇淑秀肯定是沒讀過三個多世紀后那位匈牙利詩人的《自由與愛情》,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為了偉大的愛情捨棄寶貴的生命——自掛東南枝,雙雙殉情。
現成的把柄送到手裡,朱同鉍肯定不會放過,他倒還有點理智,沒敢以下犯上直指本宗親王,但卻將周王府的兩名承奉王滿楊鑄給捎上了,說他們夥同劉琅逼死朱同釙,又言劉琅在河南如何貪橫,又怕事情鬧不大,還說王滿楊鑄二人淫瀆已薨的周惠王朱同鑣宮眷,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大明以仁孝立國,宗室們殺人放火或許能活命,悖倫亂常必死無疑,王府承奉如果真的淫辱先王女眷,朱睦shěnsǔn這個現任周王絕對不會好過。
who怕who,對方既然撕破了臉,劉琅和朱睦shěnsǔn也不含糊,來啊,那就互相傷害吧,二人共同上奏輔國將軍朱同鉍三項大罪:一立樂婦為夫人;二毆人致死;三嘗奸舅母,請陛下最好砍了這個王八蛋的,留著他只能給朱家丟人。
弘治皇帝朱祐樘被河南這幫親戚給鬧騰得不要不要的,傳旨司禮監、大理寺、錦衣衛會同河南巡撫韓邦問共同鞫問,查案結果很喜感,兩邊說的沒一句是真的,可這麼一大批人出了京,要是不查出點什麼給皇上,顯得大家多那個啊,可要是查得深了,會不會違背陛下的親親之意?弘治爺對親戚的寬容可是出了名的……凡事都要掌握個‘度’,專案組的這幾位搜腸刮肚,羅列出朱同鉍四條罪名:他媽霍氏僣用龍床,蓋房子侵佔三皇廟地界,招娼女優人聚集歌舞,以私忿捏詞赴京瀆奏,有違祖訓,至於其他放印子錢的事一句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