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邊有朵梔子肥 - 第壹零貳章請原諒

常燕衡先朝周希聖伸出手,面色如常,溫和地介紹自己:“常燕衡!”
周希聖也簡短道:“周希聖!”手相握,能感覺到他的指骨修長有力,或許出於一種莫名的心態,他迅速地鬆開。
常燕衡不緊不慢收回手,樓梯上上下下人很多,他倆不約而同朝靠牆的扶手站去,常燕衡先開口:“周先生要走了麽?”
周希聖回話:“廠里在趕工,實在離不開人。”又補充一句:“妮妮和阿梔就要麻煩常先生照顧。”
常燕衡微笑著說:“何談麻煩!照顧妮妮、阿梔本就是我生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
周希聖原就心塞,被這一席話堵得更悵惘了,抿起下唇不言語,抬腳就要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常燕衡忽然道:“感謝你!”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哭啼啼地,周希聖沒聽清他說的話,疑惑地看向他,他又重複了一遍:
“感謝你!”嗓音低沉,態度發自肺腑地真誠。
周希聖點點頭,繼續往樓下走,知曉他指的是甚麽,雖還不甘心,卻對常燕衡有了些許好感,他儒雅謙遜,沒有達官顯貴
高人一等、頤指氣使之姿,更不曾甩出錢財將他折辱,倒算是難得。好小説就捯И②QQ點℃┿ο┿M
痢疾來去很快,妮妮已不再拉紅白,但仍很虛弱,小臉青白,經常驚厥啼哭,吃得也甚少,像只奄奄一息的奶貓兒。
馮梔隨護士來到辦公室,蔣以誠正在等她,連忙站起來笑說:“常太太請坐。”
馮梔也沒心情與他辯解稱謂,只憂心忡忡地問:“妮妮怎樣了?”這是病人家屬的通症,但凡被醫生約請單獨談話,總有
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你勿要焦急。”蔣以誠安慰她:“妮妮的痢疾已控制得當,我找你來是談後續治療的事情。”
“後續治療?”馮梔聽得有些茫然,蔣以誠接著說:“我替妮妮做了檢查,原就先天不足,身骨贏弱,又逢這場大病,這
兩日咳嗽加劇,恐轉生肺炎,她難以抵抗,我這裡條件所限,有效藥物缺乏,建議到上海的醫院去治療,再好生調養,應能重
復健康。”
“一定要去上海麽?”馮梔默了默問,蔣以誠道:“也未必一定要,我是醫生,給你認為最合宜的建議是我之職,當然,也
可以在這裡繼續治療,我們亦會竭盡全力。”
馮梔走出辦公室后,常燕衡從白帷幕後閃身而出,拉過椅子坐下,掏出香煙和打火機,蔣以誠阻止:“我這裡是醫院,禁
止抽煙。”見他收進衣袋裡,才嘖嘖笑道:“你不親自同她講,倒拿我當槍使,是甚麽意思?”常燕衡端起盞喝茶:“你是醫
生,醫生的話誰敢不聽!”
蔣以誠心底仍有不解疑團:“我記得曾在報上看見你和余曼麗訂婚告示,有兩年了罷,怎又冒出這對妻女來?”
常燕衡簡單道明前情,想想又添加一句:“年前的時候,余曼麗和陸長友舉行了婚禮。”
“陸長友那孫子。”蔣以誠大笑起來:“我當年就瞧他賊眉鼠眼不慣,對余曼麗沒安好心,果然沒猜錯。”又道:"你也是
個老流氓,常太太跟你時候才十七歲罷,你也下得去手,還讓她懷孕生女,我記得在英國留學時,你也是仔細研究過醫理,怎
麽避孕能不曉得?"常燕衡也笑了:“這不是太歡喜的緣故麽,情至深處哪裡管得許多。”
他倆又聊了會兒,常燕衡才告辭離開,近黃昏了,人也漸少,他回到病房裡,大燈沒有捻開,只亮著一盞黃盈盈的壁
燈,妮妮睡得很熟,小桌上還擱著半碗沒喝盡的奶粉,一碗素澆頭的面也沒吃幾口。
馮梔是吃不下,獃獃坐在床前守著,聽到他的腳步窸窣聲由遠至近,便站起,又去拿碗筷走到外面刷洗,彼此沒有說
話,也不止現今此時,這些日忙忙碌碌的,兩人皆把心思撲在妮妮身上,倒把感情擱在了一邊。她把碗筷擦拭乾凈裝進袋子
里,一回頭見常燕衡站在背後,倒唬了一跳,輕輕問:“有事?”
常燕衡關心地問:“你的風寒好了沒有?”馮梔點點頭:“好了!”就要走開去看妮妮,他瞧出她的心思,堵住去路道:
“妮妮睡著了,我們說會話罷!”
馮梔不吭聲兒,垂著脖頸,覺得耳邊鬈髮觸得頰腮發癢,她抬起手去捊,猝不及防被常燕衡突然握住手腕往他臉上帶,噗
得就拍了一巴掌,頓時愣住,又拍了兩巴掌后才恍然過來,掙扎著嚷嚷:“你這是做甚麽?你瘋了麽?”常燕衡嗓音低沉道:
“你願意打多少下都行,直到散盡所有委屈和對我的怨恨。”馮梔已使勁地抽回了手,聽見他這話,瞬間萬種酸楚襲上心頭,
她立刻別過臉去,看著玻璃窗戶映著妮妮睡的床榻,眼淚便生生隱忍了回去,她道:“你不要鬧,別吵醒了妮妮。”稍頓再
說:“我沒有怨恨你,你也確實不知情,那種情況下無論發生甚麽都是可以原諒的。”
常燕衡倒很希望她對他又抓又撓又哭又罵的鬧個夠,而不是說這些不痛不癢毫無感情的話,他欲伸手抱她進懷裡,卻見她
一副警惕防備的模樣,終是把手插進口袋裡,嘆息一聲道:“阿梔,我在金山耽擱的太久,明日無論如何都要回上海去了。”
馮梔抿了下唇瓣,語氣很冷淡:“那常先生好走!”
“我好走不了!”常燕衡苦笑道:“依妮妮的狀況,蔣院長的建議,還是去上海最適宜,我認識最優秀的醫生,有一流的
設備和藥品,能讓她得到最好的醫治,很快的康復起來。你也不用畏懼王金龍,有我在他決計傷害不到你和妮妮。”他說:
“阿梔,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隨我一起回上海,畢竟我是妮妮的父親,而你是她的母親,你們都是我的心頭肉,我怎能
割捨得下一走了之呢。”
馮梔心頭亂成一團麻,讓她馬上做出決定是不可能的,沉默了會兒才道:“明日再答覆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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