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牧風和開口如驚雷說古,那麼言到此處,已是驚駭眾人。便是之前略猜到一兩分的杜一溪,也免不了因這修真界將毀之言,煞白了面容。
海下大殿,一片寂靜。
有無法置信之人,想開口大喝這虛妄之言,只是哆嗦了兩下嘴唇,卻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如此荒謬絕倫之事,如何能信!
滿殿之人,怕是只有靜靜,會對牧風和之言,略有幾分相信。
面對殿中駭然眾人,牧風和也不急著多解釋幾句,只是嘆了口氣,回身從後頭不知何處拖了一臂長兩掌寬堆滿了果子的大葉片出來,開始啃起了果子。
咔嚓咔嚓啃果子,悉悉索索吸果汁的聲音,將牧風和先前話語營造出的肅殺之氣沖淡了不少,殿中眾人的臉色,也好轉了些許。
掌星樓樓主,曾以千歲之壽,觀過前程一二,此時倒是眾人中,除靜靜外,相信牧風和所言最多的那一個。
此時,將之前所知消化一二,掌星樓樓主便向前,做了第一個試圖與牧風和對話之人。
掌星樓樓主,已是白須墜地的老者,此時恭恭敬敬地向著光鏡作了作揖,方才鄭重開口:“晚輩掌星樓呂微生,見過前輩。不知……前輩現在是否還在此界?”
牧風和輕笑了一聲,“你是想問,我是不是隕落了,現在說話的是不是只是個沒什麼用的神識吧?”
呂微生連道不敢,只是卻沒徹底否了牧風和的話。
牧風和見狀又呵一聲,三兩下把葉子上托著的果子啃完,一抹嘴:“沒什麼不敢的,我沒隕落,現在說話的就是我的真身。只是,我也不在平土界了。當初我不明其中關節,想強開飛升之路,被界外戰場的力量反噬,幸好被另一界拉入其中,才免了我飛灰之苦。可惜其他人……”
說到此處,牧風和眸色沉下,許久才再次開口:“這次九鼎島在我令下廣發請帖,也不只是為了提前半年告訴你們一聲要去當凡俗界人了。我現在所在的一小界名為光界,可四處遊離,在平土界抽光靈氣之前,可讓此界元嬰以下的修士進入此界,前往夢流。”
自打踏入海下大殿,南合的修士們經歷了大驚,大駭,大悲,而此時,聽聞此話卻不見大喜,實在話已至此,很難讓人不往陰謀之說上想。
只此人一句而已,就要讓各宗元嬰以下的修士共同進入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地方……
戒備之色,難掩。
倒是呂微生,不見戒備,聞言眼中如枯木中閃出了火花,再開口卻是更為恭敬:“平土之劫,源自夢流。晚輩見前輩剛才一葉靈果,想來光界亦可修行,那為何……”
呂微生話語未盡,牧風和便冷笑了一聲:“只見著了一堆果子,你就知此界好修行了嗎?你可知為何我與你們說著如此大事,還抽出時間啃上一堆勞什子果子?這光界里,靈氣都在靈植靈獸體內,吞吐修鍊之術在此界完全行不通,靈器法寶丹藥,任何帶著靈氣的東西拿出來,瞬時變成無用之物。哦,應該說,是拿不出來的,這地方連儲物袋都用不了。別說修鍊,吃下去的那點兒東西,能凝點靈氣出來保命就不錯了。我一個化神期的在這兒常年也就能使個練氣期的力氣吧,這身衣服還是前兩天九鼎的徒子徒孫扔進來的,再之前我都快穿草裙了,你們是要來一起起舞嗎?”
“只要能活著,起舞又如何。”一陰陽坊的長老搖著扇子忍不住出聲道,“若是留在此界,待靈氣盡失,我等不過凡俗界數十壽數,又何談以後。倒不如如前輩一般,在光界闖蕩。”
此語一出,面露贊同之色者眾多。
光鏡中牧風和環視眾人,臉上的吐槽之意漸散,半晌輕嘆道:“不行的,元嬰期就已經進不來了。”
“為何不行,前輩您不就是化神期進去了嗎?”歸元宗陳瀟心思重,他不信牧風和,卻不得不重視呂微生的態度,此時自覺抓住了關鍵,不會讓牧風和隨意糊弄過去。
陳瀟之言,用詞雖還算客氣,但質問之意同樣明顯。
本是一界大能的牧風和,此時卻似乎並沒有在意陳瀟的態度,反是認真開口解釋道:“平土夢流同出一源,在分離之後,尚且對其中來往的修士有所限定,更何況是光界。當初,我強開飛升之路,被界外戰場之氣反噬重傷,神魂飛散,幾近隕滅,才被光界納入其中。而後在這有靈與無靈差不多的光界休養生息,說句實話,至今為止,我散落在光界的分魂,依舊沒能全部收回來。”
準確的說,是幾乎沒收回多少來,只是牧風和到底要臉,不願兜底。
即便如此,一句神魂飛散,至今未尋回所有分魂,也足夠讓在場修士唏噓。
沒有全部神魂的修士,時時刻刻都在消耗著自身的生機。神魂若全,就像是一枚果子,原本長在樹上,日頭再曬都好,都能受著。而缺了部分神魂,便像那被採摘下來的果子,一時不顯什麼,時間長了,便漸漸幹了癟了,再不是最初模樣。
當年牧風和作為修真界第一大能,何等風采,此時在光鏡中,需要不停吃靈果來保持一個練氣的修為,還缺了神魂。
英雄遲暮……
不提前後種種,聽到牧風和自述如此之事,總是讓人心裡不好受的。
讓一代英雄榜樣,在大家面前承認了殘疾,實在是……
在場的修士,看向陳瀟的目光,不免帶著些複雜。
陳瀟問出的問題,是他們也想問的,可真得到了答案,卻又讓人心裡不得勁。
本也不是譴責的意思,只是大家心裡也泛著虛罷了。
陳瀟卻是讀出了不愉,心中惱火著陰下了臉,只是大家不問,他還是要問的,他們不活,他還是要活的。
“前輩的意思是,若是能做到如前輩先前那般重傷,便是化神期的修士,也是可以進去的是嗎?”陳瀟看向光鏡的目光是遲疑的期待。
牧風和卻是搖了搖頭:“當年,實屬機緣巧合。且不說我與隕落只隔著一息不到的時間,就說現在的光界,也的確是做不到的。它現在能承載的,只能是元嬰以下修為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