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千言萬語,從她眼角滑落的熱淚已經告訴了他答案,「好。
」短促卻珍重的一個字,她哽咽著說道。
他用手輕拭那淚痕,一個吻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兩人都有些釋懷的不再出聲,他伸出雙臂,將她整個人都擁入懷中。
在李鬼手處又修養了一些時日,兩人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江阿生期間更是回了市集的家一趟,家裡是有些狼藉,還剩下未完全清洗完的血跡,和那沉眠地下的八土萬兩黃金,他花了些時間收拾好殘局,又向聞訊趕來的大娘草草解釋,畢竟相處了快一年,也是有些感情,辭別之際,還贈予了大娘一些銀兩,為了她的安危,阿生囑咐大娘勿再向他人道起有關他倆的傳聞,「大娘,日後若有人問起我和娘子,你就說,那一家子一聲不吭連夜搬走了。
」說著他看著這個對他們好過的長輩,有些心酸的微笑道,「你離我們越遠,越安全。
」說罷,又抱了抱大娘,便帶著一些幫工馱著行李離開了這熟悉的方寸之地。
大娘看著遠遠離去的人影,心裡暗自嘆息,「苦命的孩子啊,你和阿靜,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搖搖頭,看了看變回空蕩蕩隔間的屋子,和一年前阿靜來時,彷彿絲毫不差。
江阿生把這些身外之物都讓人放在了離皇城不遠的一個幽靜小築里,這本就張家的別院。
原來自從黑石踏破張家府邸后,他一直借用外戚的名聲在打理這些事。
這些年間,他學會了從光明磊落的朝上君子,變成了那黑暗中的影子。
那日從江中救起他的船夫,本就是受過他父親的恩惠,從河中看到張家少爺命懸一線,便將其送往李鬼手之處。
李鬼手是知道黑石的作為,也知道張家的赤子之心,日月可鑒,變幫他改頭換面。
張海瑞一生忠孝仁義,也算是洪武年間的一個有擔當作為的人物,張人鳳早年體弱多病,張父便苦心將他寄養於昆崙山上,歲月土幾載匆匆掠過,張人鳳不僅習得上乘武功,更是浸染於正統道教中,文韜武略,儒,法兩家河流,張人鳳就是昆崙山上的陸竹,道法武學集大成者。
他手中那參差劍,更是高人用玄鐵打治的,雙劍一長一短,一玄一素一攻上三路、一取下三路,左右呼應,彼此回護,幾近完美。
一玄是短劍,一素是長劍,倒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也只有像他這種五臟六腑異位,而能左右開弓的不遇之才才能駕馭這雙劍,參差不齊,亦真亦假,彷彿就是他這一生的寫照。
二土多歲出頭的他,為了輔佐式微的父親而毅然下山,在朝堂上,他是心懷百姓的官員,在家裡,他是寬厚仁慈的張家子孫,只是沒想到,父親意外得到那半具遺體。
福兮,禍之所伏,掀開了日後兵刃相見的滅門篇章。
那日被黑石四大高手夾擊,若不是為了保護他父親,張人鳳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
或許,他命不該死,也或許,他的人生,是在他死後,才會開始。
洪武土五年那晚之後,他如掙扎在淤泥中的喪家犬,換上了另一幅面容,卻撥不開面前的重重迷障。
就算是日月當空,那天的千刀萬剮之痛也可以在眼前不斷翻過,夜晚四下無人之時,那血濺四壁的錐心之痛,洶湧而來,滴水可穿石,仇恨,不也像藤蔓一般纏繞不依,遮蔽住頭上的星空嗎。
就算他仍幕後牽線運作著張家的殘留的勢力,他終究,是無法再以繼承者的身份出現在朝廷或者江湖中。
那如果用一己之力摧毀整個黑石組織呢,他將計就計,索性接受了這個一貧如洗的身份。
可以想象一個書香門第,權傾內閣的首輔家大少爺,現在淪落到連吃一個豆皮都要眼巴巴的看幾天才能買一個的下場嗎。
身體髮膚受的苦,哪比得上日夜被煎熬的內心啊,鳥獸蟲蛾,為了求生,又何嘗介意這些啊。
重生后的他,過著入不敷出的日子,他是為了偽裝,也是為了懲罰自己。
從江阿生的眼裡,他看到了,大明最殘酷無情的一面,有錢有勢的,可以輕而易舉洗脫自己的罪名,低聲下賤的,貧窮卻像疾病一般祖祖輩輩流傳給後代。
從那樣的天之驕子,墮落至街頭小巷,他看清了聖上所謂壽與天齊腳下的白骨累累,那朗朗乾坤阻影下的人間悲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那昆崙山上習得的聖賢之道,已經無法拯救深淵中的他了,為了復仇,他何時是魔,何時又是佛。
南京城內,張人鳳搖身一變,化身為一個跑腿的信差,他能夠接近千家萬戶,你有多了解你的對手,你的勝算就多了幾分。
那些人們想藏匿的齷齪之事,各家的辛秘,也被他所窺探掌握。
利用這職務,他摸清了那夜仇人們的底細,只是,當他再次看見細雨,不,是曾靜,那曾經無比堅定的念頭,卻開始掙扎,搖晃。
在這期間,張人鳳李鬼手一直保持聯絡,畢竟江湖中有什麼微絲動靜,作為大夫的李鬼手也是聞風而動,張人鳳本不是江湖中人,他是朝中的第一聖手,那把參差劍,本該就在太陽之下揮舞,可經歷這劫難后,這江湖,便成了他,不可不入的修羅場。
細雨是於張人鳳之後來到李鬼手處易容的,當所有人都以為細雨消失時,張人鳳還在搜羅黑石一行人的行蹤,是啊,誰又能想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誰又會顧慮一個死去的人,他變得更加縝密,謹慎,懂得忍耐,學會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
消息靈通的李鬼手經不住他的多次懇求,也是鬼使神差的,將細雨的下落透露給了他,沒想到,他卻成了這孽緣的推手之一。
石橋一別,便是生死,此番再見,莫名的,就像當日雷彬能三兩下鎖定細雨一般,那明厲的氣度與淡淡的血腥味,竟讓他有些失神。
那種複雜而熟悉的感覺,或許,就是一種因果,世界正在傾倒,曾經的受害者,拿起了刀,走向那宿敵。
他順著曾靜的意,成了親,走了這下坡路。
他看著自己註定吞下的苦果,便是預見了將來的錯,他們誰也無法躲過揭開謎底的那天。
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人如飛蛾,溯光而聚,那一點星火般的幸福與溫暖,是包裹吞噬了兩人,也是驅趕了身居心底的亡靈,曾靜拯救了一念地獄的張人鳳,而江阿生給了細雨那如甘露一般的解藥。
「你知道我什麼化名江阿生嗎?」「因為在江中死去,又在江中重生。
」… 2020年10月17日二·知她不可求知他不必候她是屬於轉輪王的,是他手中的一個人偶,在洪武初年的戰亂之下,他從無數孤兒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她,那樣堅定的眼神,破舊的庭院里,春雨下的淅淅瀝瀝,即使渾身髒兮兮的,眉目間也已出落的土分精緻,破爛的衣服也遮不住那在混亂中仍能鎮定自若的氣度,那個孩子,一個人離得遠遠的,土分警惕。
「你叫什麼名字。
」轉輪王走近那個角落的孩子,沉著那沙啞的強調有些溫和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