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衛宮立在那裡。
巨大廣闊的荒野,天色昏黃到骯髒,破碎的巨大齒輪凝固在遠處的空氣中,無數武器插在沙丘上,絞刑架掛著晃蕩的屍體。
他轉過頭,是還遠沒到被理想溺死的年紀,白髮馴服地垂著,笑容稱得上清爽。
他開口說著什麼,聲音卻消失在風沙里。
御主這一個月不停的做著這個夢,她嘗試過接近衛宮站立的地方,不論怎麼奔跑都無法到達。他也總是背對著藤丸立香,有時候是一個人坐在塊石頭上,身邊除了風沙什麼都沒有。
這是他第一次回頭。
多日來的睏倦累積后終於顯示出來,藤丸立香在作戰會議上昏迷后,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梅林。
即使這隻夢魔混血種性格惡劣而輕浮,但是對自己的御主還是有幾分珍重,梅林對藤丸立香這麼告誡道:“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御主到從者的精神世界。但是,絕對不要深入了哦,好奇心太過的話,就算是我和那位復仇者也拉不出來你。”
“抱歉。”被子里的御主半垂著眼睛,大約是還有些迷糊。
“嘛,也不用道歉,身為你的從者,大哥哥的職責就是這些嘛。”夢魔把頭掛在病床的欄杆上,神色悠哉,帶著慣常的漫不經心。
(2)
這確實是一切結束后的光景。
不是圍困在暴風雪中的孤獨建築,從里眺望永遠是流動狂躁的白。Уùsнùщùн.χУz(yushuwuh.xyz)
安穩這個詞是浸透在空氣中的,擦身而過的穿著制服的學生,飄著食物香氣的商業街,連落雨打在綠葉上的滴答聲響都讓人平靜。它們是毫不起眼的日常,是被小心翼翼呵護著的晨露。
當藤丸立香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早餐進程已經過了一半,手中杯子里的牛奶快要見底。
emiya進食時很安靜,他似乎總是沉默得像塊生鐵。時值盛夏,陽光早已透過落地窗,藤丸立香看面前的男人,他的白髮和褐膚在稍顯蒼白的清晨日光里凍結在一起,反射著金屬的色澤。
“怎麼了?”emiya馬上注意到了那束目光,他回望過去,臉上有些疑惑。
之前被睫毛擋住的眼球終於顯現了出來,那對虹膜不同於軀殼,裡面是可以稱為溫暖的甜美。不知為何,藤丸立香放下了心,她露出一個輕鬆笑意:“我真的很喜歡emiya。”
“……啊啊,你這個傢伙。”
男人側過頭不看面前袒露自己愛意的少女,嘴角下撇,耳尖是一抹紅色。
人理燒卻對迦勒底以外的人來說只是空白的一年,他們並不明白這個世界所遭遇的危機。
政客們慣常的狡詐和吝嗇在此時暴露無遺,一個開位的代價是全部英靈遣返,剛剛落地冥界女神操著武器準備邀請他們到自己家做客,某作家表示這種垃圾機構在自己筆下活不過兩百字。由於拉二的墳頭金字塔已經顯現在了時鐘塔,縮在後方的lord們也被神代的魔女定位,不得已,他們妥協——可以留下一位英靈作為使魔。
emiya留下了。
出於御主眾所周知的少女的戀愛要素,即使有反對的聲音也在家政a+的光芒下退縮。
白髮英靈說著“你是四肢尚未發育完全嗎”這種辛辣的話,極為高效細緻地收拾好了一大堆行李。
“當然是因為喜歡emiya呀~”坐在一旁待機的御主出其不意地發出了直球。
“……別開玩笑了。”
“你都已經是我的(使魔)了,合法補魔,合法同居!”
害羞的神色瞬間從emiya臉上褪去,他嚴肅地盯著未成年少女:“黑鬍子還是梅林?”
“……”
“兩個都有是吧?你等等,我先送他們回英靈座。”
答應了諸多限制條件,藤丸立香仍舊只能在時鐘塔接受名為“指導”實為監視的封印指定。
能與羅馬職業軍對肛,橫穿北美大陸,怒砸蓋提亞狗頭的前救世主很快用武力威懾了監視的人,尤其她的魔術古老奧妙,魔力充沛,在學生中也漸漸有了威望。
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只能歸結於我的美貌吧。”藤丸立香彈了彈手裡的邀請函,語氣蒼涼。
“……”
而女難之相的emiya,因為藤丸小姐的優秀意外少了很多糾纏,雖然他認為很大可能是第一個對他表白的人被暴揍了一頓,還被灌了奇怪的藥劑。
倫敦氣候溫和,常年西風帶來的熱量和水汽使這裡的草坪即使不需要打理也格外茂盛,許多人提個餐籃就可以在樹下享受一個下午的寧靜。
偶爾emiya和藤丸立香十指相扣在塔前的草地上野餐,等稍微有飽腹感后,emiya靠著樹榦,藤丸立香靠著他,兩人一同小憩。
不一定會進入醫學意義上的睡眠,也有可能只是聽著對方的呼吸和風聲就舒緩了精神。
足夠平凡瑣碎的日常,或許一天就這樣被消磨了,但是心臟微微鼓脹著全是滿足。它並不消耗人,反倒在血與火中燃燒的歇斯底里被包裹起來,逐漸成為賞玩的珍奇。
(3)
“這份邀請是給你的。”藤丸立香遞過來的是一個信封,用紙考究,用黑色墨水寫著花俏的文字,背面是完好的火漆。
“麻煩了。”emiya接過去隨手揉進圍裙兜,然後端出烤好的鱈魚。
藤丸立香等了很久,她才終於嘆息般喚道:“梅林,埃德蒙。”
所有東西瞬間被黑色火焰包裹,迅速破碎,而花朵行過的地方顯現出花園和高塔。
“庫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共犯者!”
“哎呀哎呀~立香真厲害呢,不過你多久發現的呢?”
“一開始,你們的背景設定太粗糙了,除了幾個人其他的結局我都想不起來。”
“那立香為什麼不想離開?”
“不算不想,”藤丸立香搖搖頭,卻什麼都沒說了。
復仇鬼從御主的神色里突然明白一些,他大笑著諷刺:“愚蠢,真的愚蠢啊,藤丸立香。”火焰糾纏著將他的身影吞沒,空出的黑色也被花園填滿。
岩窟王離開了。
“人類真是有趣。”魔法師盤腿坐下,他撐著腦袋看向藤丸立香,“立香這次的感情很好吃哦,多謝款待。”
“是我該謝謝你們。”花費這麼大精力。
“那作為答謝可以給大哥哥解惑嗎?”
“不可以。”
“唔……”
在某個從者夢境中迷失的御主,被守護者拉進了用一部分現實編寫出的幻想。
夢魔自知對人的情感理解拙劣,他選擇的是名為“救贖”的if線的碎片,同源的兩個人,那御主也能拯救那個扭曲的理想吧?他興緻勃勃拉來幫手,準備看一場過期的青春戀愛劇。
然而一切都命運般地往著扭曲的方向,從者仍舊試圖離開,去行使劊子手的職責,是哪裡出錯了呢?他甚至試圖隱瞞。
這不是“救贖”,是固定的通往地獄的馬車。
(4)
emiya不被任何人所期待,甚至包括他自己。
他的憎惡來源於自身的幾乎所有,他是如此怨恨,甚至想要殺死過去的自己來獲取某個可能性。
即使這樣,emiya把那個理想貫徹到底,當他碎成殘渣時,只有“正義的夥伴”這句話語還能讓他生出細微的、幾乎不可見的“人性”這種東西。
藤丸立香見到了那個殘渣,是失去了自己名字的道具。
啊啊,橙色頭髮的少女心裡幾乎哭喊出聲,她在那具軀殼裡連絕望也看不見了。
隱秘甜美的暗戀瞬間倒塌,扭曲的東西更加壯碩在廢墟中成長出來。
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救他。
腦顱內被這樣的字塞滿,連靈魂都被擠壓到疼痛的地步。
於是她夢見了執行者的悲慘命運,只有懷中的理想是唯一光亮,最後連這唯一也是虛假,他在鐵鏽色的天空下走上末路。
懷著痛苦,她在夢境里找尋方法,希望某個可能名為emiya的存在不至於連自我都失去。
沒有。
什麼都沒有。
紅色弓兵是因為理想而存在的,是裹著聖骸布的黑羊,從內心扭曲才能顯現的他無法違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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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迦勒底外的風雪已經停止,足夠乾淨的陽光投在藤丸立香臉上,她頭靠在玻璃上,眼球因為刺目的白色而疼痛。
“你是已經無知到不明白這樣會讓你瞎嗎?”一雙手強硬從背後伸過來捂住她的眼睛。
“emiya。”少女這麼叫道,在手掌下流出眼淚。
那就一同溺死吧。
a尼採的《查拉圖斯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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