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臉色發白,嘗試著從頭開始運動身體的每一個肌肉群,找到關聯的神經指令,然而,沒有用。
大腦對於身體下達指令的錯亂並非是固定不變的,而是如同渾濁的渦旋亂流一般,壓根找不著北。
就好像從大腦開始通過神經向身體傳達命令完全變成隨機性的一般,無論想要努力作出什麼動作,都無法如願。
就這樣,安娜甚至連跪倒的姿勢都無法維持,而是難堪地變成了四肢趴卧,渾身顫抖的難看模樣。
「混蛋啊!」安娜掙扎著,努力地在地上爬行著,可是由於渾身控制的混亂,連這種行動都很難完成。
她搖著頭,自己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這樣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在和鎮民的幾個月相處中,她早就確定了,這裡的人們都是一些善良淳樸,有時候也不失愚鈍的傢伙。
也是一些非常平常的居民,並不曾膜拜偶像,也不曾行惡,也沒有什麼超自然能力。
本來,只是以為自己只要可以下定決心,願意染污雙手,那麼任務本身的完成,只是一件輕鬆簡單的事情。
但是,終究是被「王」也為之重視矚目的「人子」計劃,哪怕是索菲婭和腓特烈極有可能只是這項計劃里失敗的產物。
但是,無意識里展露的力量也是極其可怕的。
現在最迫在眉睫的就是,安娜自己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就算是想要下定決心,可是現在的她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整個人像是癱軟的蠕蟲那樣在地上蹭來蹭去,動不了分毫。
「要結束了嗎?」之前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開始在腦海里沸騰,無論在什麼境況下也從不懷疑自己能力的騎士終於品嘗到恐慌的滋味了,身體也一併顫抖起來,甚至和剛才劇烈的戰鬥時比起來顫得更加劇烈。
可就算顫抖已經如此劇烈,無論再怎麼拚命思考、大腦對肢體拚命下達運動指令,安娜依然無法稍微動一下自己的手指,做出下決心最後要做的事情。
她雖然有著污稷的一半血統,幾近於天生的施法者,但是並非駕馭言靈的術者,在廢除了肢體活動能力的當下,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最後,她也只能勉強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兩個聖子本來看似矮小的身體,在趴伏在地上的仰視中變得無比的高大。
聖子們身上的血漬不知何時散去,赤裸的光潔身體毫無瑕疵,看上去有種驚心動魄的宏大感。
而且,從似乎有一種名為「幸福」的液體從自己的身體最深處涌了上來,所經之處,身體暖洋洋的,肌肉快速鬆弛,慵懶得不想動彈。
只要,只要就這樣放棄的話,就可以安然地陷入睡眠吧……這可不行啊,安娜咬緊牙關、舌頭,這也是她唯一勉強可以控制的地方了。
像是要咀嚼自己的舌頭那樣的用力,強烈的痛感從口腔上衝進大腦,給昏昏欲睡的沉悶大腦增添一絲清醒的衝動。
但是,就算如此,嘴裡的痛感也在逐漸削弱。
不過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下,變得不痛起來的反應,可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現在的她,絕對不可以睡著……別的都不需要多說,在這種環境下,這種情況,如果真的是昏昏睡去,那可就真是死定了。
接近人造淫魔構造的身體雖然強韌,但是也是有極限的。
眼前的兩個孩子,正在逐步地印證著鎮民對他們的稱呼——「聖子」! 從身到心,都彷彿褪去了人的軀殼,正在朝著某種更加形而上的超脫位格走去。
雖然還沒有到達背生羽翼,周身纏繞焰光,頭頂冒出光環的地步,但是安娜望著他們久了,已經開始出現隱約的目眩了。
不止如此,好重! 莫名其妙的重力開始壓制住她的身體,就好像被群巒壓住般,層層疊疊的微小力道開始在身體上累加,一開始只是普通人也能承載的負重,不過很快,隨著重力的繼續倍增,本身就有著超越常人力量的騎士,竟然也開始感覺到有些承受不住了。
自己的體重似乎憑空的增加了幾倍,然後沒多久后變成了幾土倍,哪怕是沒有了神經的錯亂交互,如今想要抬起手臂也已經變得比登天還難。
柔軟的皮肉還有所緩衝,於是最首當其衝的卻是作為支撐整個身體結構的骨骼,無法抗拒的力量從身體上緩慢地滲透下來,穿越皮肉、血管,直接承重施壓在堅硬的骨架上,而且在緩慢無情地不斷添加著砝碼! 安娜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骨骼正在咯咯作響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后,安娜整個人都已經趴卧在地上不再動彈,脊背上的血液已經被重力壓至胸腔,深藏再肋骨保護下的臟器也幾乎相當於赤裸在外,毫無防護的開始充血。
心臟必須更加努力的搏動才能避免身體失血,肺泡被急劇的壓力變化擠扁,呼吸變得艱難。
而最要命的是大腦也在嚴重缺血和缺氧的臨界點徘徊。
鼻血止不住的如同泉涌般從鼻孔的破口裡流出來。
此時此刻,她承受了相當於自己體重多少倍的重力?幾噸還是幾土噸?亦或者更多? 她自己也無法估計了,她沒有做過這種極限的人體試驗。
但是再按照這樣的速率增加下去的話,要不了多久,就算是繼續保持著好像是這樣趴伏投降的動作,整個人體內的骨骼都會龜裂崩解。
這種奇迹是只對安娜自身釋放的。
所以甚至連騎士身下的地板都還能紋絲不動。
但是和地板緊貼的騎士卻馬上就要死了。
某種意義上說,剛才被神經錯亂后,身體難堪的跪趴在地上反而提前救了她一命,在身體完全和地面齊平時,施壓的超倍重力才像是表面積被平攤開來,並沒有立即摧毀最為脆弱的骨關節。
不過即便如此,隨著重壓的倍增,安娜所有的骨骼都在發出輕微的響動。
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安娜張了張嘴,胸腔里一陣劇痛,施加在身上陡然加倍重壓連最後的一口氣都要從肺泡里擠出來一樣。
她可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視野開始變得扭曲,就好像這重力已經快要扯破視網膜一樣。
不過她現在就算是勉強睜眼,也只能看到眼前幾寸的地板而已了。
重壓讓眼球甚至連轉動,都變成了一件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辦得到的動作。
雖然沒有確切的時間,但是自己生命的倒計時很快就要讀秒完成了吧。
再過半分鐘,大概連最後苦苦支撐的骨頭都要在體內被碾碎,然後刺穿皮肉。
而失去了骨架支撐的血肉也會在骨頭失去作用的幾秒鐘內變形,被扭曲的重力場撕碎和揉扯,血管爆裂,破體而出吧……「咚咚咚!」就在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打破了對峙的是房門外的一個聲音。
看到房間里沒有人回應,房門外又傳來幾聲木質門板被指節叩擊的聲音,「安娜小姐、索菲婭、腓特烈,你們沒事吧?」房間里沒有人回應,房間外的男音繼續道:「剛剛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安娜聽得出,這是阿歷克謝教授的聲音。
那麼剛才他應該就是在院房裡巡查、或者休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