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一聲不吭地蹲下來,看著盼盼不開心地嘟著小嘴,他對著女兒和藹地笑了笑,開始耐心地解開鞋拌,很輕鬆地就把涼鞋脫了下來。
盼盼還是很不開心,他在她的小腳掌上撓了一下,她才「咯咯」地笑起來。
盼盼對爸爸的表現很滿意,坐在爸爸的膝頭上地看動畫片,「嘰嘰喳喳」地像隻小鳥問著問那的。
溫妮在廚房裡面忙完了,又馬不停蹄地在熨衣闆上燙起衣服來,時不時伸出手來理一下額前的捲髮,動作雖然優美而有節奏,但是卻透露出無盡的倦怠,似乎這一切讓她格外煩心似的。
除了星期天,女兒盼盼都呆在附近一家叫「蓓蕾」的託兒所裏。
這樣做的初衷是:沒有了帶孩子的負擔,溫妮便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份符合她的專業的工作,隨便在上海的什麼地方都行,隻要是做會計的,以便在丈夫微薄的收入之外補貼家用,這樣可以大大地減輕樂陽的負擔。
但是經過三個多月的奔波,來來回回地往返於各路公交車之間,參加過許多次大大小小的面試后,才發現在上海找一份會計的工作真不容易——且不說應聘的人多,就是好不容易面試成功之後,入職的時候還需要各種雜七雜八的證件,有一部分證件還要在老家江西辦理,最可恨的是有一次,公司也不錯,面試也過了,卻又要當地派出所出具的「無犯罪記錄」證明,這件小事最終導緻小兩口大吵了一架,她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我是一個女人,我能犯多大的罪?」樂陽也搞不懂怎麼會有這種規定。
溫妮根本就不希望這麼麻煩,於是賭氣在家裏心不甘情不願地做起了全職太太,負責樂陽和他姑媽的飲食起居。
而盼盼好像挺喜歡那家託兒所,就隻好讓她繼續留在那兒,用她姑媽的話說:「小孩子不能整天呆在家裏,應該和小夥伴玩耍才好。
」他們倆也同意姑媽這個說法。
這註定是個特別的晚上,溫妮一直沒有說過多的話,她心裡裝著滿滿的心事。
等到姑媽帶著小女兒上二樓上的房子去了以後,溫妮才惴惴不安地在丈夫身邊坐下來,她已經想了整整一個下午了,她已經準備好了該說的話。
「怎麼了?親愛的。
」樂陽也感覺到了這種異常的氣氛,伸手去摟她的肩頭,她卻往旁邊挪了挪躲開了。
「唔……」溫妮沉吟著,低著頭猶豫不決地把手放在膝蓋中間,不安地揉搓著,「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她下定決心似的甩了一下頭髮,勇敢地抬起臉來對著樂陽。
樂陽心裡「突」地跳了一下,要來的終究會來的,躲也躲不過去。
看到丈夫驚愕地點了點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地說起來。
整個下午,她都在動著嘴唇盡量剛好沒出聲地演習她想對丈夫說的話,練了一遍又遍,現在是和盤托出的時間了,「我不想再在上海呆下去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裏。
」她咬了咬嘴唇說,用害怕的眼神看了丈夫一眼。
樂陽當然知道這一點,才到上海沒多久,她就不止一次地抱怨上海沒有人情味,說它「又大又單調」,去哪裏都要坐車,在車裏也看不到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南昌那麼親切;特別是冬天的時候,空氣裏總漂浮著「難聞的味道」,黃色的霧籠罩著一切,關著門都能從門縫和窗戶的間隙裏鑽進來,讓人呼吸困難,有時候她還因此而流淚咳嗽。
「噢,那也得等一個月之後,我辭職了再說吧,公司有規定的。
」他說,早料到妻子會這樣說,他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這麼嚴重。
「不,是我回去,不是你和我一起!我會把孩子先帶回去,讓我媽媽帶著,然後我在南昌找一份工作,等我們安頓好了,你就過來。
」她頓了頓,她已經想好了,下定決心要離開 上海,「和你在一起很幸福,樂陽,真的,可是……」溫妮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早已經厭倦周而復始的生活——沒有生氣的家庭主婦的生活,雖然還不至於到離婚的地步,「也許,兩個人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讓大家都停下來,好好想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真的不行,那也隻有……」她字斟句酌地說,不安地瞅著丈夫的臉。
樂陽臉上的表情痛苦起來,眉頭皺得緊緊的,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眉頭才慢慢地舒展開來,「我知道,我知道,」他裝作很有把握地說,其實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地方做錯了,他一直爲了這個家庭努力地工作,就算在夫妻生活上,他也想方設法地做到最好,「到了南昌以後,我可以給你們打電話嗎?」他的聲音顫抖著細了下去,事到如今,也隻有這樣了。
丈夫的嘴角抽了兩下,溫妮擔心他會嚎啕大哭起來。
「嗯,可以,我隻是……」她看到樂陽把手掌捂住了臉,痛苦地把頭低下來埋在膝蓋之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殘忍,畢竟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年,「我隻是想一個人過一段時間,你和我,都可以有時間……好好考慮一下,我考慮好了會給打電話通知你的,我保證!」她又說了一遍,一口氣說完這麼長的話,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吧,那好吧……」他一直垂著頭,聲音裏滿是沮喪的啤吟,溫妮以爲他會暴怒或者乞求她留下來或者怎麼樣,那樣的話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可是他根本沒有,他隻是喃喃地嘟噥著,「就這樣吧,好吧……」含煳不清地過了好一會兒,樂陽終於抬起頭來,眼眶裏紅紅地布滿了血絲,他看著溫妮問了個比較具體而又棘手的問題:「我要怎麼跟姑媽說這事兒?你知道,我可做不到! 我該怎麼說?」「對啊,這個我也想到了的。
」溫妮說,這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兒,「如果跟她說實話,你會很難堪的,不是嗎?」「是啊,那我該怎麼說?」樂陽迷茫地看著她,兩口兒好好的,又沒有吵嘴也沒有打架,姑媽知道了肯定要刨根問底的。
「就說我家裏有人生病住院了,需要我回去照顧,」溫妮早就想好怎麼說了,隻是盡量裝作商量的語氣,「你覺得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說?」「嗯?這樣不好吧,姑媽要是向家裏打電話……」樂陽有些擔憂,這樣很容易露餡的。
「噢,你可真笨,你爸爸已經不在了,你知道,我爸爸早就和媽媽離婚了,她又從來沒見過我媽媽,怎麼可能會給家裏打電話?!」溫妮把所有聯繫的可能都排除了,她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借口了。
樂陽想了一下,「也對,好吧,就這樣說……」他搖著頭說,像是有些不情願,「可是我不想去跟她說,你去跟她說好嗎?」「恩,我會跟她說的,我知道該怎麼說,這你就放心吧!」她胸有成竹地說,所有棘手的事情都解決了,她鬆了一口氣,到房間裏披了浴袍到洗澡間裏去洗澡。
樂陽兩眼無神地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視上的廣告看了許久,也想了許久。
其實他心裡很明白,他和溫妮的關係不和諧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隻是他實在不明白究竟哪裏不對勁,當初有就是希望換換新的壞境也許會好一點,現在回想起來,幾乎沒有什麼用。
搬到上海之後,他們像往常一樣,也沒有吵過架,吵架——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結婚前後那段時間倒是經常吵架,可是從來沒感覺像現在這樣生分,隻是越來越不喜歡跟對方呆在一起——除了兩人都想王那事時候,即便那樣也是因爲憋得太久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