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清涯伸手抱起洛歡放進車裡，仔細攏好車簾，駕車前奔。
車軲轆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
遠方殘陽如血，春時大地清冷肅殺，偶有流民佝僂駝背，在馬車掠過身側時驚羨憤恨。
仿若他們身處人間煉獄，洛歡正往人間仙境一往無前。
“千峰山，真的是死境么？”
洛歡輕撫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語。
她對自己的學識很有信心，那地勢，那風水，乃是天賜寶地。
旅途勞頓，洛歡穿的是清涯給的白錦道衫。至純的雪白色，也比不過她那隻手。
洛歡得了泉種，可滋潤世間靈脈，已然洗去肉骨凡胎的塵埃雜質。道種在體，眸中隱約華光至聖，她即將羽化般縹緲難尋。
阿影獃獃地看了片刻，只覺霧裡看花，怎麼也瞧不見她。
直至看清洛歡纖細指尖的一點嫩粉色，才確定她仍在身邊。
“是真的。人哭鬼嚎的地界，鳥飛不過，獸也跑不過，別說進去，靠近些都會死人。”阿影說：“如若千峰山真是寶地，供人取之用之，崇國早已不是現在的崇國。”
洛歡不知道崇國是興是衰。
但她是歡喜宮的人。區區一個淫法邪派，竟要糾集江湖人士前來剿滅，還成為青峰庄引以為傲的功名。
阿影見洛歡不解，嘆氣聲更重：“這是世上人盡皆知的事，街上三歲小孩都聽過，千峰山遍地死人。曾經的確是個富庶安逸的地界，但千年前，他們全死了。似是天罰，一夜之間橫屍遍野，襁褓里的奶娃娃都沒有放過。沒人活著出來，沒人活著進去。”
“天罰？”洛歡眨了眨眼，很是恐懼。
凡間最可怕的懲罰，也不過是抄家，株連九族。
天罰，竟是連人帶地一道毀去。徹底絕了念想，從這世上完全抹殺。
“只是猜測。畢竟天道之理，我等修士不同凡人，但也只能窺見一二……”
馬車咯噔一下。阿影忽然說：“歡夕不如問問仙尊，他定然知曉。”
“不了。師傅不願說。”
上車前，洛歡發覺清涯在遮掩什麼。
清涯雖然說得肯定，直接帶她走，但上車后遮攏帘子，根本不與她說一句話。
洛歡伸手撩車簾，清涯用靈氣攏緊，淡淡道：“風大。”
他似乎不想與她見面。
連見她都不敢。
洛歡沖阿影無奈道：“哥哥，我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惹師傅傷心了？”
“這……”
阿影哪能揣測仙尊的意思。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面對洛歡疑惑求助的目光，只能張開雙臂：“歡夕過來。”
阿影的懷抱很溫暖，還能聽見起伏有力的心跳聲，洛歡用手指輕輕搔刮他的手腕便會紊亂。
小鹿亂撞般有趣。
“不行。”洛歡拒絕了安逸之道，她只想尋清涯問清楚。
靈氣強行撩開車簾，洛歡額上掛著薄薄的汗。
就像被師傅討厭似的，洛歡氣呼呼地沖清涯問：“師傅欺負人！我在車裡又悶又無聊，讓我看看你都不行么？”
“悶，無聊？”
清涯並不回頭。風撩起他額邊的發，面龐深邃，眼中有洛歡讀不懂的深潭。
他哼道：“歡兒不是會與洛濯旭尋歡取樂整夜么，這才片刻時間，就覺得無聊了？”
“師傅不要轉移話題！”
洛歡撲到清涯身側，雙手捧住他的臉轉過來看向自己。
清涯的靈氣紊亂，馬兒受驚般尖叫，他立刻拉住韁繩才不致意外。
“洛歡。”清涯蹙眉：“師傅幾時教你這般無理取鬧？”
最後四字還未出口，洛歡已然逼近清涯，含住他的雙唇，重重地親了一口。
甚至報復似的鑽進他的口中，勾纏他的舌，輕咬舌尖直至嘗到腥甜的血味。
“歡兒沒有無理取鬧。分明是師傅不理我。”
洛歡委屈道：“歡兒什麼都跟師傅說，師傅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
清涯才發覺她已經這麼強了。
能破開他的靈力壓制，甚至能掰過他的臉主動親吻，這般連他都做不到的事。
“只是不知怎麼說。”
清涯放鬆了眉目，顯出幾分脆弱，他指了指道路兩側，準確無誤地點了幾下。
哪一處，都暴斃橫屍，都徘徊著千年未散的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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