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方大勝而還,因著已是正一品的官職,封無可封,陛下遂加封謝知真為誥命夫人,另有諸多賞賜。
大將軍權勢滔天,炙手可熱,前來恭賀的官員及家眷們把將軍府門前的街道圍得水泄不通,小廝們腳不沾地往裡遞帖子,不過一個晌午,便積了滿滿一匣子。
謝知真向來深居簡出,這會兒怕著別人非議弟弟傲慢冷僻,只好將官職最高的幾家女眷請進門來喝茶,其餘人家也贈了點心茶食,好聲好氣地請她們回去,約定改日再聚。
察言觀色、溜須拍馬乃這些官太太們的看家本事,她們打迭起精神將謝知真捧得如同天上的仙子,直賴到華燈初上也不肯離去,有自來熟的,甚至羨慕地打探起謝知真的馭夫之術。
“我在長安住了好些年,平日里也常往各家走動,竟從未見過哪家后宅像夫人家這般乾淨的。”布政使夫人見幾個一等丫鬟五官周正,眉目間卻無嫵媚妖嬈之氣,顯然是沒有被收用過的,不由嘖嘖稱奇,“還請夫人不吝賜教,傳授些好用的法子。”
“這個我卻知道。”都指揮使新娶的續弦掩嘴而笑,“你若有夫人七八成的美貌,保管勾得你家老爺神魂顛倒,趕都趕不走呢。”
眾人笑成一團,和和氣氣,其樂融融。
謝知真玉臉微紅,順勢將話題帶了過去,眼看天色已晚,開口留諸人用飯。
她們識趣地告退,約定幾日之後,在宮中的清涼宴上再聚。
謝知真親自將幾位夫人送出門,迎面撞上弟弟。
他戴著鬼面,穿著她親手所做的衣衫,襟前盤踞奇獸,袍上綴著海水江崖紋樣,氣勢懾人,英武不凡。
身後跟著十來個軍士,手裡用繩索拴著一長串女奴,粗粗一掃,約有叄四十名,個個模樣清秀,自衣著打扮上來看,應當是這次俘虜的南疆女子。
瞧見官家女眷,謝知方立時停下腳步,遙遙向她們拱了拱手,帶著軍士和女奴們往另一個院子而去。
有人在謝知真身後低聲道:“那……那些不是南疆的女奴么?帶進府里來做甚麼?”
布政使夫人覷了眼謝知真不大好看的臉色,感慨剛捧完就打臉,心裡又是同情,又有些幸災樂禍,面上卻低聲斥道:“這有甚麼可大驚小怪的?周將軍自有打算,說不得是皇恩浩蕩,打算特赦她們呢。”
眾人皆心知肚明——
若是特赦,直接送回原籍不就是了?何必帶回府里?
說不得是假公濟私,充盈后宅,滿足私慾的。
饒是謝知真有驚天的美貌,又能如何?這世間的男兒啊,就沒有不偷腥的。
由此可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謝知真強撐著將貴婦人們送走,自回正房。
丫鬟們輕手輕腳地擺了滿桌的飯菜,謝知方卻遲遲不來。
她緊攥著手裡的玉箸,盯著那碗弟弟愛喝的冰鎮綠豆湯看了半晌,雙目莫名有些酸澀,悶悶不樂地將筷子撇下,轉身去了卧房。
枇杷和青梅大氣也不敢出,服侍她脫去外裳,見她面朝里側躺著,香肩微微顫抖,知道大事不好,忙不迭去報謝知方。
不過片刻,謝知方便急匆匆地趕了來。
“姐姐這是怎麼了?可是天氣太熱,心裡頭不自在?”他進門就脫衣裳,把自己扒得赤條條的,涎著臉擠上床,爪子不老實地探向酥胸,“我給姐姐好好揉揉。”
“你別碰我。”謝知真正在氣頭上,見他不跟自己解釋,心裡越發委屈,抬手用力推他。
謝知方的動作僵了僵,順勢握住她滑膩的玉手,半撐起身親她的臉:“這是怎麼了?昨兒個不還好好的嗎?可是那起子碎嘴的八婆給你氣受了?你實說於我,看我怎麼收拾她們家老爺,給你出氣。”
謝知真待要閃躲,將將躲開朱唇,玉頸又被他黏黏糊糊地親了幾口,熟悉的硬物緊緊抵在側腰,不由又羞又氣,美目含淚,嗔道:“和她們有甚麼關係?明明是你……是你……”
善妒犯了七出之條,她到底被正經教養過,有些說不出口,只得憤憤地瞪著弟弟。
謝知方的臉色變得刷白,笑也不會笑了,親也不敢親了,渾身冰冷,心口亂跳。
他飛快地將這陣子自己的一言一行過了一遍,實在找不出甚麼不妥之處,組織了半晌措辭,方澀然開口:“姐姐,我怎麼了?你好好同我說,別嚇我……”
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變得紅紅的,他的聲音顫得厲害:“便是死也得死個明白,我到底……到底哪裡礙了你的眼,你發發慈悲,告訴我罷……”
他口口聲聲說只要自己一個,如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帶了幾十名女奴回來,居然還好意思做出這麼副傷心的樣子?
謝知真實在忍不住,抬腿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道:“你哪裡會礙我的眼?明明是我佔了你的地方。既然你另有打算,我這就收拾東西回謝家去!”
直到她俏臉含怨地下了床,揚聲使丫鬟們整理常用之物,謝知方這才拐過彎來,從背後一把抱住她,難以置信地道:“姐姐……你難不成是在為那些個女奴生我的氣?”
姐姐在吃醋?姐姐竟然會為他吃醋?
不不不,他想得也未免太美,姐姐應當只是生氣他未曾提前告知,觸犯到了她身為主母的威信。
然而,這已足夠讓他欣喜若狂。
謝知真被他說中心病,惱羞成怒道:“你說的話我聽不懂,快穿上你的衣裳,我這就叫枇杷她們進來……”
“是我不好,是我腦子缺根筋,兼之又忙昏了頭,竟然忘了徵求姐姐的意見。”謝知方從煉獄里爬了出來,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不顧姐姐的抗拒,把她死死箍在懷裡,“陛下本來說要把她們充入教坊,我瞧著有些婢女長得眉清目秀,身子也算乾淨,做妓子可惜了些,便向陛下討了個恩典,帶了些回來,打算配我手底下那群老光棍。”
“姐姐是知道的,那些莽夫常年在外領兵打仗,缺個知冷知熱的人。他們又不比我有福氣,娶了姐姐這樣的仙子在家裡,少不得我這個做上司的代為操持。我已傳了話下去,讓他們明日一早過來領人,他們一個個高興得歡天喜地,說是要重重謝我們呢。”謝知方隔著衣裳胡亂蹭她,高興得見牙不見眼,“本就是臨時起意帶回來的,明兒個就全送出去,絕不會給姐姐添麻煩。我已知道錯了,再有下回,必定提前使人告訴姐姐,姐姐就饒我一回罷?”
謝知真明白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了他,鬧出個大笑話,臊得臉頰火辣辣的,說不出話。
見她不肯說話,謝知方繞到她面前,作勢要跪,笑得叄分風流七分無賴:“姐姐要是不肯消氣,我給姐姐磕幾個頭?”
“你……你別鬧……”謝知真連忙攔住他,吞吞吐吐半天,聲音放軟,“是我不好……”
她素日里也不是衝動行事的人,這一回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覺得心頭有火直往上拱,舉止失措,陣腳大亂。
“姐姐哪裡不好?姐姐千好萬好,都是我做得不夠妥帖。”謝知方打橫抱著人往外走,外面的丫鬟早被他打發出去,飯菜還是溫熱的。
他赤條條地抱美人坐在腿上,喂她一口飯菜,低頭親她一口,笑嘻嘻道:“姐姐沒用飯,是不是在等我?我先喂姐姐填飽肚子,姐姐再喂我……”
他意有所指地往她下身看,謝知真羞紅了臉,因著理虧,也不好啐他的,只得軟軟地攀著寬闊的肩膀,細嚼慢咽著,又被他用嘴哺過來一口冰涼沁甜的綠豆湯,全無招架之力。
一夜顛鸞倒鳳,自不必說。
第二日早上,謝知真遠遠瞧著幾十名人高馬大的將士如同挑揀貨物一般,選了中意的女子,對弟弟千恩萬謝,成雙結對而去,心中不勝唏噓。
世人多盲婚啞嫁,亂世之中,人命與草芥更是沒甚麼兩樣,能如她這般與夫君知根知底,彼此敬愛,兩個人安安生生過日子的,已經是不錯的運氣。
這樣想來,除去亂倫一事不提,她實在沒甚麼好挑剔的。
謝知方怕她心裡不喜歡,叄兩步急匆匆走過來,低聲解釋道:“姐姐莫要怪我行事粗暴,他們都是年輕力壯之人,也有功名在身,我已交待過,領回去須得以正妻之位相待,不許毆打辱罵,不許轉送他人。那些女奴們也是千肯萬肯的,伺候一個男人,總比在教坊里供許多人淫辱強得多罷?”
若是換做以前,他行事不拘小節,哪裡想得到這許多?
還是娶了她之後,他自省之前殺伐太重,生怕損了壽元和運氣,減了和她做夫妻的辰光,這才有了行善積德的念頭。
謝知真不是求全責備、不通庶務之人,聞言暗暗點頭,柔聲道:“都是可憐人,你以後多看顧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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