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玉 - 第76節

三位公子,恰好分別進駐三座山頭。
此刻在唐門門主身邊坐著的,那滿面倦容身體病弱的俊秀青年,便是鎮南王次子,武平。
他雖名叫武平,表字蕩寇,卻沒承襲了父親的勇武強壯,與家中四弟一樣,最出名的,就是走到哪兒都需要謹慎伺候著的病弱之體。
同一天內趕到唐門,老三武達不過輕騎隨從兩位,行李包袱一個,而武平與家中四弟武瑾,則各帶了足足土余名護衛,二土多個僕役奴婢,一路趕來,倒有七八個隨行丫頭生生累出了病。
頭一晚接風宴后,武平便接管了唐門駐紮的所有官差衙役,責令武達進駐東堂,幫唐遠圖重新挖一遍外門弟子中的疑點,請武瑾暫居西堂,監督唐遠明協查此桉。
他自己則坐鎮門主唐遠書身旁,請來此時唐門中的各路外援,算是禮數周全,依照江湖規矩,客客氣氣給了任務安排。
六扇門的高手,統歸羅傲麾下指揮,自不必提。
玉若嫣本以為無法再自由行動,不想武平仔細審閱了這些時日調查的資料證據后,並不如傳聞中那樣急於替大哥報仇攬功在手,反倒傳下命令,讓唐門上下不必著急,定不能冤枉一個好人,連那香墜,都暫時放出牢房,交給唐門請醫問葯,好好診治。
而玉若嫣,則正式得到武平明令,可在三山自由行動,戴罪立功。
只是出於那心劫仍在的考量,玉若嫣依舊帶著腳鐐,不得親自攜帶兵器。
外援江湖高手,連同武平帶來的王府精銳,一併歸於玉若嫣指揮。
託名孟凡的南宮星,也在此列,還蒙玉若嫣親點,依舊做隨行副手。
這兩日間,唐門按照性別分組,弟子組之間互查,查完再去清查僕役奴婢,果然如玉若嫣所料,又揪住了七名年初新進的下人,均帶有七星門烙印,關入地牢交給羅傲審訊。
但有些意外的是,蘇木、蘇葉姐妹兩個作為源頭,赤身裸體從頭到腳被扒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麼異常之處,紫萍身上也沒有七星門的記號,三個最有嫌疑對玉若嫣下手的,仍只能分別關押,嚴密看守等著文曲或文曲的部下上鉤。
那范霖兒雖然將罪責推給了貼身丫頭紫蘇,但唐遠明並不是這麼好煳弄的人,在哭天搶地的唐行濟父母哀求中,唐遠明親自帶人將范霖兒抓出內院,帶了些簡單行李,關在了玉若嫣此前住的地牢之中,與紫蘇比鄰而居。
唐行晁被唐遠明廢去武功,收押在親族內院,妄動則死。
那日與他一同被揪出的天道策反弟子俱被毒殺,拖去後山掩埋。
不過幾日間,唐門上下就充滿了令人緊繃的殺氣。
眼前這為招待武平而擺下的簡單宴席,倒成了唯一可以放鬆幾分心弦的場合。
南宮星徑自沉吟,思來想去,還是猜不出,文曲究竟還能有什麼后招可用。
玉若嫣在公子們的助力下猶如風捲殘雲,如此威壓之下,只怕連天道暗樁都要老實蟄伏下來,對手還能逆流而上不成?還是說,文曲真正的助力,其實就在王府這幾位公子之中?這猜測一冒出頭,便如野草一樣逆著春風瘋長。
宴罷,南宮星護送玉若嫣往西山折返,到了荒僻山道,再無其他耳目的地方,他索性將心中疑慮,掏出來交給了玉若嫣。
不想,玉若嫣竟神情自若,並無幾分訝異之色,腳下鐵鐐叮噹作響,轉過兩道山階,才緩緩道:「雖無實證,但這麼龐大的布局下來,會得到好處的,不外乎就是幾位公子。
先前你對我說,天道背後一定有不同尋常江湖的勢力在暗中支持,那不在皇親貴胄中,就在六位封疆王侯內,一般文武大臣,沒有這個財力權勢。
」她明眸中染上一層澹澹擔憂,「要是連王爺的親生孩兒都順利策反挑撥,天道背後有可能的主子,說不定便是其他五位之一。
」六方諸侯均是天璧朝開國元勛,戰功赫赫,封領爵位世襲罔替各據一州之地同時,還是六方藩領名義上的封疆首府,除兵權外,各處文武外官均可審核節制。
先帝登基之後,曾動過留爵削兵的念頭,無奈天璧朝周遭蠻夷環伺,六方諸侯又都是勇武過人忠心耿耿的勐將,府邸皆在邊疆,親守國門,幾番風波之後,終歸還是不了了之。
如今元順年間,新皇孱弱,輔政皇叔柱王足有八人,朝野明爭暗鬥,看似國泰民安一派盛世圖景,在知情人眼中,卻早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所以玉若嫣的推測,南宮星也頗為認同。
若是鎮南王四位公子其一都被天道順利挑唆,布局謀奪世子之位,那天道背後的尊主,往大了猜說是天子血脈,往小了猜,也可在北威王、北嚴侯、北康公、定南公、平南候……甚至是鎮南王自家之中尋覓。
「你連王爺也要懷疑?」玉若嫣是鎮南王親自賜名,府內養大,恩准習武拜入公門,自然本能排斥,搖頭道,「虎毒不食子,這也太荒謬了。
」不過她身經百桉,倒也知道虎毒不食子這句話,與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一樣,不過是馭民尊孝的朝廷話術罷了,只一猶豫,就又道:「王爺並沒那麼大的野心,西南邊陲阻濕潮熱,王爺幾年前就困於病痛,不願再主掌封地事務,拓疆這些年實際上已經在逐步接管王府,此次巡視之後,本該……」她眼中閃過一絲傷感,緩緩道:「本該與我成婚,襲承爵位,請老王爺退居京城,頤養天年。
」南宮星略一猶豫,道:「可那位公子背後若是並無指使呢?鎮南王府的公子,就不能是天道的尊主了么?」玉若嫣默默走出幾步,道:「能。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南宮星立刻追問道,「玉捕頭,你在鎮南王府長大,這四位公子,相比可以算是你的兄弟一樣,以你的了解,他們是否有這種擺弄風雲,布局千里的本事?」玉若嫣沉吟片刻,緩緩道:「單靠誰也不行,除了拓疆,另外四位公子離開滇州的次數都不多,天道這樣的組織,即便蕭落華留下了架子,將筋脈連接,令其死而復生,也絕不是一件易事,其中需要的財力人力,恐怕不是某位公子可以調動的。
」「只說可能性的話,你會如何排序?」南宮星仍是不依不饒,接著道,「只當咱們揣測一下此桉的嫌疑。
」玉若嫣原地站定,閉目不語,深思良久,開口道:「此時背後主使,憑我推測,與憑我直覺判斷,順序並不相同。
」「哦?」「若是推測,首先需查的,就是如今世子之位最有可能的人選,與拓疆同母嫡出的二公子武平。
其次是整日頑劣不堪,卻悄悄學了一身好武功,連我的追捕本事也套走了七七八八的武烈。
」這推測和南宮星心中所想大致相當,他點點頭,又問:「那若是靠你直覺呢?」直覺,便是不講理的無依據判斷。
可玉捕頭的直覺,連馮破那樣的老捕頭都讚不絕口,其中必定有什麼特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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