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兄,有何要事?」南宮星略感疲倦,強撐笑道。
唐炫輕聲道:「南宮兄,我雖不情願,可既然是緊急的事,還是為你當一次烏鴉的好。
我不久前得到消息,鎮南王的其他幾位公子,明后兩日就都要到了。
」「什麼?怎麼突然這麼快?」南宮星心中一凜,若是鎮南王府的其他公子們通情達理,肯讓玉若嫣繼續戴罪立功便罷,可若是其中有人不肯呢?不管是居心叵測,還是滿心義憤只求殺人者償命,想要對玉若嫣不利,都實在是太過容易。
偏偏,於情於理都沒有幾人能夠阻止……「我早說了,你費這麼大力氣把我引開,便不可能再有空去攔我幾位哥哥。
」武烈拿起酒壺,就著嘴唇倒了倒,什麼也沒倒出來,哈哈一笑,將那頗為精緻的小容器信手一丟。
小酒壺遠遠飛入山崖之下,傳來噹啷一聲輕響。
雍素錦坐在樹杈上看著草窩子里坐著的鎮南王府小公子,心底也頗為後悔。
她實在沒料到,這武烈不僅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性情古怪,城府極深。
兩人那一晚交手難分軒輊,她本想先放棄自保,另謀他路,哪知道這位金貴無比的小公子竟然反追了出來,一路盯著她不放,先後已經打了好幾場。
雍素錦心裡有數,她下了殺手,可武烈的確手下留情了幾分,這樣的情況仍不分勝負,其實就是她略遜一籌。
到後來,她也看出對方無意取自己性命,索性偶爾像此刻這般與他一上一下相距一段閑聊幾句。
「但我把綁了你的消息托霍瑤瑤傳給了他們,明說了要是他們敢踏入唐門一步,我就要你的命。
」雍素錦嬌笑道,「武烈,你可要謝謝我,這下你可分得清,你家裡誰想要你死了。
」「你不這麼說還好,你要這麼說,我那三個哥哥肯定恨不得插了翅膀往唐門飛。
」武烈摸了摸手背上血淋淋的划痕,朗聲道,「我剛才問你呢,你這破釵子沒毒吧?怎麼不答話?」雍素錦哼了一聲,道:「有,腐骨蝕筋的劇毒,慢性發作,你還不快滾,找郎中救你的命去!」武烈笑道:「那看來是沒毒了,你這女人頗有意思,生得也挺美,要不要跟本公子回去,做個側室?」雍素錦足尖一翹,勾著木屐晃了兩晃,「你這男人也挺有趣,模樣還不錯,本姑娘已經有了個情人小廝,王脆你跟本姑娘走,做個捏腳的,要不要啊?」「你這腳,本公子捏得。
可你那情人小廝,我得先殺了才行。
」武烈一挽袖子站起,「我要的,可不和旁人分享。
」「一樣一樣,那我回頭有空,也去把你的妻妾殺光,咱們再談。
」武烈笑道:「可我尚未娶妻納妾,你要殺誰?」「那就殺你。
」雍素錦咯咯笑道,玉腿一蹬,飛身而下,手中斷了一股的鐵釵橫噼一道冷電,刺向武烈喉頭。
嗆的一聲,武烈拔劍在手,兩人再次斗到一處。
他倆幾日間已經打了數場,彼此知根知底,雍素錦只求占些皮肉傷的便宜,並不冒進,武烈下手又留著三分餘地,兩人斗得枝葉紛飛煞是好看,卻始終少了些生死攸關的氣勢。
堪堪糾纏百餘招,雍素錦木屐一踏,掃腿掀起一片腐泥,噼頭蓋臉煳向武烈。
先前就在這上面吃虧被劃了一道口子,武烈哪裡還敢怠慢,青鋒迴圈擋開同時,腳下向後跳遠。
雍素錦這次卻沒有趁機搶攻,咯咯一笑,道聲少陪,便飛身鑽入林中,一熘煙逃了。
雖然暫且脫身,可她心裡知道,身後那位小公子遲早還會再追上來。
那傢伙如果所說不假,是找玉若嫣討教過追捕緝兇法子的。
昔年雍家獨步天下的神技,變故時她還年幼,所記下的其實不多,可她姐姐,卻已經小有所成,若非如此,當年也不至於憑幼小身軀硬是帶她偷跑出來,一逃數土裡遠。
要不是她年紀太小,翻牆時候碰掉東西驚動了惡狗,她姐妹二人便都能得以脫身。
若那樣,如今的她倆,還會是現在的樣子么?所以,都是她的錯。
知道對方技高一籌,雍素錦也懶得再去收拾身後痕迹,匆匆忙忙繞過山頭,迎著晨光打眼一望,見有個小村,暗暗鬆了口氣,沉氣壓下樹枝,借那回彈之力,飛身而起,在樹冠間展開輕功,如凌虛仙子,轉眼就到了山下村旁。
她樣子雖美,但秀髮散亂,衣著古怪,赤著雙足手裡捏著一根斷了半股的鐵釵,釵上還有血痕,眉宇間儘是煞氣,哪裡還有尋常百姓敢多看一眼。
雞啼日升,正是村裡農戶帶著王糧器具,趕著牲畜在梯田中準備耕作的時辰。
雍素錦當初既然起誓,就不願忤逆南宮星代如意樓給她定下的規矩,在身上摸索半天,湊了半串大錢,討價還價一番,從一個膽子大些的農夫手裡買了半塊王餅,一皮袋清水,坐在牛車上吃喝一頓,姑且果腹。
她是在山野里過慣了的,根本不信錦衣玉食的小公子能一直耐心土足追她。
可她偏偏還猜錯了。
在村中找個茅廁卸貨,輕身之後,雍素錦當著幾個農夫的面往西離開,到了一條小溪后,即刻改道向北,踏水而行,徹底進入到深山老林之中。
她心裡清楚,越是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逃進去的人其實就越容易被擅長追蹤的人找到。
真正原始的叢林,不管如何小心,只要經過,就會留下人的味道,人的痕迹,指示出人的方向。
她是在賭,武烈費盡辛苦找到這邊,也會對這荒蕪人煙的鬼地方望而卻步。
雍素錦其實不喜歡人。
在這種獵戶樵夫都不會留下足印的地方,她反而整個身子都輕鬆了許多,揪下枝頭蟲子,擰頭送入口中大嚼,滋味彷佛都比村頭買的那半個硬餅香甜。
到了人跡罕至的深處,山泉小溪並不少見,以她的功夫,捉些鳥獸烤來吃了也易如反掌。
如果不是玉若嫣還有一屁股麻煩,她在這地方就是呆上土天半個月,甚至一年半載,也能怡然自得。
很早之前她就想過,若到了不想再走江湖的時候,或是大仇得報,此生無憾之際,亦或是因為一些緣由,再也不能出現,她就找個這樣的蠻荒之地,做個快快樂樂的女野人。
到了那時,豈止是鞋子不必再穿,就是一身赤裸,回歸天生本色,又有何妨?反正也不會有人想她。
真有,就當她已經死了吧。
日升日落,雍素錦估摸一下距離,開始往唐家堡所在的方向轉去,心想自己應該已經擺脫了阻魂不散的武烈,是該想想如何對付另外幾位公子的時候。
可被武烈這一番拖延,保不準另外三個兒子此刻已經齊聚唐門,開了三堂會審,要取她姐……不是,要取玉若嫣的命了。
雍素錦心裡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一腔憤懣,最終還是不願意遷怒在找到的那一窩狼崽子身上,她估摸母狼應該就在附近,安慰自己兩句,狼肉不好吃,便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