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趕到山門,唐家高手嚴陣以待,連唐炫都遠遠盯著這邊石階,似在掠陣。
崔碧春拄劍而立,面如金紙,唇有血痕,竟受了內傷似的。
“碧春!”南宮星心急如焚,放下霍瑤瑤便高高躍起,與玉若嫣一起落在崔碧春面前,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崔碧春身子一晃,哇的一聲吐了口血,顯然剛才一直是在強撐。
她擦去血跡,扶著南宮星的胳膊,顫聲道:“素錦……素錦……出事了!” 【竊玉】第四土一章·素染字數:10627 2019-8-4 沙……沙……沙……極輕的腳步聲,恍如飛蛾振翅,一點點逼近藏身之處。
雍素錦靜靜地背靠著樹站定,心中默默計數。
三步,兩步,一步,是時候了! 她猛一旋身,掌中髮釵冷電般閃過,無聲無息刺入到來人頸側。
“呃……嘎……”那黑衣漢子的喉嚨里發出艱難的氣音,抬手想要掙扎著將哨箭放出。
但雍素錦的纖秀手掌,已抹過他的肩頭,震碎他的肩骨,順勢奪下哨箭,抬起一塞,捅進了他的嘴裡。
腐泥之上,枯葉紛飛。
高大的身影倒下,一陣抽搐,便再也不動。
雍素錦扶著肋側,剛才發力那一下,牽扯到內傷,整片骨頭都在隱隱作痛。
一口腥澀含在嘴裡,她抿了抿唇,硬是咽了下去,彎腰從屍身上搜出隨身零碎,揣進懷中,屏息往山林深處走去。
從認識南宮星那小子開始,就一直流年不利,先是王府的叛徒,那個姓單的老變態,害得她不得不自傷身軀,之後玉若嫣惹下大案,讓她不得不捨身犯險,被武烈那個深藏不漏的高手追得狼狽無比。
而現下,情形比當初躲武烈的時候還要危險。
她拼盡全力送走崔碧春求援,代價則是自己差點當場被俘,做了那賊禿的階下囚。
雍素錦從最初見面就不相信那個微嗔和尚。
一個真正的出家人,不該有那麼刻骨的恨意與如此明確的野心。
不過她那時以為,既然微嗔是天道的人,那目標應該也在唐門之中,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就沒放在心上。
不曾想,微嗔所率的這一支,竟是為了她來的。
或者說,是為了玉若嫣。
她與玉若嫣的關係在天道高層之中已經不是秘密。
這讓她憤恨而惱火——我雍素錦,堂堂血釵,竟被你們看成了威脅姐姐的工具? 所以對方費盡心機找上來后,寥寥幾句,便當場談崩。
唐家堡周圍嚴出寬入,微嗔麾下的高手又大都身家清白,連日緩緩聚集,竟有了二土多人。
要不是微嗔始終有心拉攏,一直想要讓雍素錦轉投到他手下,她鋌而走險的脫身一擊,未必能夠奏效。
按著的肋骨,隱隱作痛的左腿,胸腹之間那一股熾烈的灼痛,三處傷,讓她的逃亡步履維艱。
可她依然不慌張。
因為慌張沒有任何價值。
她引開了那些高手,多少留下了幾分保全青柳和寧兒的希望。
她選擇的方向是唐門所在的大山,為的就是給對方造成她去找南宮星求援的錯覺。
她已經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極限。
剩下的,就是躲藏在這片廣闊荒蕪的後山中,聽天由命。
只不過,這個天,姓雍。
兩天,二土四個時辰,雍素錦沒有合眼片刻,只喝了些山溪水。
她殺了五個追來的高手,那些散開來搜捕她的,都已成了她的獵物。
她從不是甘於被撕咬的小羊羔。
她坐在樹下,蜷起腿,髮釵上的血尚未王涸,輕輕一滴,落在趾甲上,指肚微微一推,塗勻。
望著那鮮艷的色,她微笑站起,繼續往高處走去。
她是血釵。
血釵雍素錦。
其實,過去的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年紀小,但實在太過刻骨銘心,沒有那深埋腦海的恨意,她也不會成為如今令人聞風色變的女魔頭。
那一晚,姐姐擋住了她的眼睛。
但已經騰不出手,來堵住她的耳朵。
娘親絕望的哀求與痛苦的啤吟,時不時便會在她的夢中重現。
身為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彷彿天生便有著罪。
如果不能自保,下場就是那樣慘不忍睹。
她微微一笑,抬起髮釵,橫在舌尖,輕輕橫舔過去。
血的味道充滿了口腔,骯髒,噁心,讓她想吐。
但她反而含住了髮釵的前端,將最後一點殘血吮吸王凈。
她一貫樂於逼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那會讓她清楚地記住,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經歷過怎樣的事。
所以,其實,微嗔和尚的提議,並非沒有半點誘惑力。
她們雍氏一門的悲慘下場,罪過在誰? 在滿腔忠誠為國報效卻不小心站錯位置的魏宸將軍么? 在明目張胆羅織罪名大興朋黨之爭打壓異己的奸臣么? 在無恥下流趁火打劫將她家女眷羞辱並販賣的牢頭么? 不。
微嗔說的沒有錯。
一切悲劇的源頭,只不過是因為當朝天子生性多疑,昏庸無能而已。
她真正的仇人,正坐在金鑾殿上,笑擁六宮粉黛,喜看群臣俯首。
“你甘心么?” 不甘心又如何? 雍素錦哼了一聲,撥開長草,將自己的身形小心翼翼藏入蚊蟲飛舞的凹坑中,閉上眼,決定小憩片刻。
微嗔的問題答案很明顯。
但她沒有興趣。
也許天下大亂之後,她很樂意殺進皇宮踩住那狗皇帝的胸口,拿狼牙棒捅進他屁眼裡讓他也體驗一下因他而受苦的人品嘗過的痛楚。
但如今世道安定,國泰民安,除了武林還有些許動蕩,並未有什麼大風大浪出現。
她不願成為推波助瀾的手。
也許早上幾個月,她會被微嗔說動,成為天道走卒,奔波遊走,蟲蟻一樣啃噬八方安寧。
現下,她卻覺得,能讓黎民百姓在平平常常的日子中不需擔驚受怕的好好生活,比她個人的私仇,還是重要一些。
再說,能被她找到的小仇人,她也已經殺了個差不多,算起來第二該死的那個,已由碧姑娘代勞。
龍庭天子,對她而言太遠了,遠到,恨意會模糊不清。
當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她毫不猶豫拒絕微嗔的主要原因,是她生來不吃威脅這一套。
更何況,言語間還透出要拿她威脅玉若嫣的意味。
若有機會,她定要在那和尚腦袋上捅出幾個血洞,算是替他開了戒疤。
閉目休憩片刻,雍素錦在心中盤點一番,覺得天道這個組織實在複雜得很。
她碰過的幾路人馬,所思所想皆不相同,彼此之間並無多少交集溝通。
如此看來,倒像是有個心思縝密的怪物,用各種手段網羅了理念不同的人,分別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