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有月亮(姐弟骨科) - 【第一世·來客】

【第一世·來客】
澹臺修彌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起自己的人生。
舊朝已經滅亡,新朝容不下他。
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了贖罪。
歲月如梭,晃眼間便到了新朝的第四年,澹臺修彌已有十九歲。
阿南沒有出去要飯了,拿著修彌做工的錢,自己做飯自己吃,對待修彌也沒那麼尖刻。
她似乎是跟隔壁的妓女青姐混得挺熟,有幾次修彌撞見她剛從隔壁家出來,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小姑娘卻說,他和她是仇家,他沒權力管她的事情。
修彌怕她跟著學壞,也怕那妓女將她賣了,原先的房子退了租,換了個帶小院的一進宅子。平日里,阿南也見不到人影,他暗中跟了她幾次,才知道她還是回了原來那棟樓,繼續和那個妓女混在一處,似是在學什麼繡花的玩意兒。
他便不再管她,只是明裡暗裡警告了那個妓女幾次,不要將人帶壞。
十九歲的澹臺修彌褪去少年的青澀單薄,身量見長,成了個高大勁瘦的青年人。
做工日晒雨淋也不見黑,臉上的疤淺了很多,工友都說,若是他塗脂抹粉,遮一遮臉上的疤,再穿件文人長衫,便就是一個濁世偏偏佳公子。
也不是沒有人說媒。有人給他說媒,他一概以有妻室推拒,有人給阿南說媒,反倒被阿南一掃帚趕出門。
工頭的業務做大,見他讀過些書,會認幾個字,會看圖紙,算術也還行,便帶著他去談生意,分給他一些小活。
他手底下管七八個小工,倒不用再親自上陣干體力活了。
有位大戶人家裡修新宅,工頭談下了這樁活,帶著他也一起去做工。
那戶人家剛娶新婦,新婦是從都城來的,跟官宦人家也有些關係,新婦有個弟弟過來暫住,喝了酒便愛誇大,說自己家裡有個表親喪了妻,居然把一個窯姐兒抬了正房。
他那表親現下正在都察院里任僉都御史,本身只是個司獄,就是因為幾年前查到了些關於前朝的事情,立功陞官。
修彌做出沒見過世面,虛心討教的樣子,問他具體是如何。
人家見他一問,便誇大地說起那些事情來。
“要知前朝宮廷奢靡成風,皇子公主的每一樣東西都有皇室印鑒。我那表親家有個妾室,就是那個窯姐兒,去集市上買了幾樣東西,結果皇室的印鑒。表親覺著有不對,便把東西往上呈報了上去,最後查到那幾個物件便是逃出去的那位皇子和公主的。”
原是如此。原來不僅是她當掉的臂釧,也有他當掉的物什。
這些年,他或多或少地打聽到一些消息。但前朝皇室本就是秘密追捕,他到現在才觸及到了真相。
“事情報到了左相大人那裡,左相直接就派了羽林衛去秘密拿人……那羽林衛可是守衛宮廷的兵馬,向來是只有皇帝才能指使得動的,可見現在這位燕國的左相大人,和以前那位宗政首輔,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公子哥兒一口將杯中的酒飲盡了,修彌殷勤地給他滿上,問他:“那現下,逃出去的皇子和公主可有尋到?”
“自然是沒尋到的,”他喝多了,醉醺醺地湊到修彌耳邊,“這些都是我表兄喝醉的時候告訴我的,你可別亂傳……”
“但我那表親還是因為這事兒升了官,看啊,多好,升官發財死老婆,他說那個窯姐兒旺夫,非得抬成了正房,家裡老祖宗生了氣……我們都猜啊,那個窯姐兒一定床上功夫特別了得……”
公子哥兒講話顛叄倒四,越來越往下叄路的地方瞎吹,手也開始不規矩地在修彌臉上亂摸起來,手伸進他的衣襟,在他胸口上抓了一抓。
“我在南風樓里也沒見過你這麼俊俏的小倌……在這干粗活有什麼意思,不如跟了我……”
“您喝醉了。”蒼白俊秀的青年攏起衣衫,後退兩步。他垂下眼,極力地掩飾了眼中的不悅。
“我可沒喝醉……”公子哥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揪住澹臺修彌的衣襟,眼神有些迷亂,“彌生對吧?我都見那些人叫你彌生,我跟你說,前朝逃出來的那個皇子的本名,就叫澹臺修彌……”
修彌斂去討好的訕笑,平靜地直視著公子哥的眼睛。
但公子哥兒仍在醉中,越發地口無遮攔,並未察覺到他目光里的冷意。
“我可看過那個皇子的畫像呢,和你有七八分像……如果不是你問起來,我才想不起那麼久遠的事情……據說那皇子在宮裡也不受待見,說不定早就在宮裡頭給男人上過了……你們這長相的人,男生女相,就該被男人操……”
話還沒說完,公子哥兒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頭一歪睡在草里,醉得不省人事。
澹臺修彌見狀,也不去扶他,只恭敬地俯身,對著空無一人的座椅彎腰,告退:“小的要去幹活了,這些酒您慢用。”
第二日一大早,照常跟著工頭去為別人修宅。
只聽得前院里一片哭聲。
工頭去打聽消息,回來便說:“這主人家的小舅子不知怎的,昨兒個喝多了,半夜醒來一個人去湖邊吹風,不知怎的掉進湖裡溺死了。”
“我昨天還跟他講過話呢。真是可惜,多年輕的一位少爺。”
澹臺修彌嘆息。
他望向庭院里的人工湖,垂下眼帘,唇角露出淺淡的笑容。
那笑轉瞬即逝。
從皇宮中出來時,他便沒再動手殺過人。這次或許有些生疏了,花了好久時間引誘色慾熏心的公子,回家一身酒氣,還被阿南撞見個正著。也不知道她那麼晚不睡覺是在做什麼。
因著主人家的小舅子死了,不宜修宅動土,這日的做工時間便減了半天。
回家時,阿南破天荒地在院門口迎他。
剛碰到她的手,就有一根麻繩繞上他的手腕,捆住他的雙手。
修彌猜想家裡有什麼陷阱等著他。
果不其然,家中來了幾位客人。
不是尋常的客人,遠遠的,從他們的坐姿和飲茶的動作間,便能看出來他們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勢。
只有位極人臣、經年累月浸淫官場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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