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渭塵一坐進車,一股熟悉感便撲面而來。
方才他用手機看視頻,畫面很小,再加上倍速和屏幕上的字,感覺並不明顯。等到自己一玩,許渭塵立刻認出來,這是唐既明開過幾年的車型。內飾的顏色,甚至許渭塵送給他的黃色圓形皮質車載擴香器,都被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大約在許渭塵法學院一年級,唐既明換成這台車。
這是一台實用,也符合唐既明性格的車,內飾是白色與黑色。唐既明換車后第一次來接許渭塵吃飯,許渭塵不喜歡他的車載香薰的味道,飯後到商場買了一個新的送給他。
唐既明用了好幾年,由於擴香器用的是環保膠水,不太牢固,還壞掉過一次,許渭塵要扔,唐既明沒讓,重新買膠水,將它粘好了。
似乎直到在湖畔公園,讓許渭塵簽文件的那一晚,唐既明才換掉了他的香薰——好像也是在那天以後,許渭塵沒見唐既明再開過它。
許渭塵盯著屏幕上那個黃色的擴香器,發了許久的愣,才啟動了汽車。
他沿著湖畔路開,覺得四周的景物都很眼熟,像是從他和唐既明的記憶中抽取的畫面,每一棵樹都可以找到出處。路邊的積雪深深淺淺,堆在黃色的乾草上。
諾亞一面開車,一面給安妮打電話,只聽見答錄機提示音。安妮的聲音甜美而冰冷,請來電人在“嗶”的一聲后留下他想說的話。
lakeshore支線中,答錄機需要玩家自己輸入對話。許渭塵不知要輸入什麼,便先把電話掛了。
他沿著公路往返開了兩遍,想不出解法,轉進商業區,看見兩邊的商店。
玩家視頻中,有人在每間商店都買了東西,刷爆了諾亞的信用卡,但都沒有收穫。許渭塵緩慢地經過烘焙坊,餐廳,精品時裝店,忽然看見一間花店。
從玻璃櫥窗向里看,許渭塵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街邊停好車,走過去。花店門鎖著,掛了牌子,寫店主有事不在。
許渭塵張望花店內部,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他會感到奇怪的原因——因為店裡擺著幾十個醒花桶,卻只有一種玫瑰。
這是一種美麗的粉紅色玫瑰花,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
說不清是什麼想法,許渭塵翻轉店牌,看見店主的電話號碼。
他在視頻里看過玩家們給店主打電話,店主問玩家來意,說自己今天不工作,線索就斷了。
許渭塵想了想,撥通了這個號碼,店主接起來,問:“你好,請問有什麼事?”
屏幕上出現了文字輸入框,許渭塵記得玩家們做過的沒有結果的嘗試,手指在鍵盤上停頓著,鬼使神差地,他敲下:【我來取我訂的花。】
過了幾秒鐘,店主說:“是諾亞先生嗎?我馬上讓人過來。”
許渭塵的心猛然地重重跳了起來,像被人挾持到狹小的影院,發現銀幕上播放著與他的人生有關的影片。
沒多久,一名穿著白色圍裙的男子出現了。他說:“諾亞先生,請打開你的後備箱,我幫你把花放進去。你定了這麼多玫瑰,擺起來可要花很多時間。”
諾亞說:“不要緊。”
許渭塵和男子一起,花費五十三分鐘,艱難地將玫瑰在後備箱擺好。而後,男子又說:“老闆還讓我帶什麼東西,我想不起來了。要裝在後備箱的。您還記得是什麼嗎?”
許渭塵玩遊戲,最害怕的就是這種沒有答案的解謎,天色漸晚,他看著後備箱和輸入框,慌張地張開手又捏起來,最後在輸入框里打了【燈】。
男子拍拍腦袋,說“對”,走進花店,拿出幾串燈,告訴諾亞:“這是您額外要的燈。”
許渭塵幾乎快要窒息地繼續遊戲,諾亞用遙控打開了燈,看了一眼,男子問:“這樣足夠亮嗎?”
“應該夠了。”諾亞這樣說。
裝飾完後備箱,諾亞坐進車裡,遊戲的文本這樣告訴許渭塵:諾亞聞到鮮切玫瑰花濃郁的香味,蓋住了汽車的香薰。他不清楚安妮是否會察覺到這一點,但首先,他必須先找到安妮。
許渭塵又不知遊戲該如何繼續,重新在路上遊盪著,順著地圖指引,來到安妮家門口。
太陽已經西沉,路邊的積雪顯現出一種灰色。
安妮家沒有開燈,看上去裡面並沒有人。許渭塵又打了兩次電話,仍舊是答錄機提示音:“你好,這裡是安妮·芬頓,我現在無法接聽你的電話,請在“嗶”的一聲后留下你要說的話。”
這時離熱戰爆發只剩下三小時,許渭塵想了一會兒,對答錄機輸入:【安妮,你能不能給我回一個電話?】
這是有玩家也曾嘗試說過的話,許渭塵不期待得到結果,確實沒有回應。他又打了一個,在安妮的聲音結束后,忽然之間,他靈光一閃:【安妮·芬頓,我是諾亞,請你給我回一個電話。】
掛下后,許渭塵覺得自己有些傻,正想再四處轉轉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屏上是安妮的來電。
許渭塵手指僵硬,點了接聽,安妮說:“什麼事?我在睡覺。”她的聲音比答錄機預設中還要冷漠一些,聽起來不太高興。
許渭塵不知該說什麼,安妮竟然又追問:“到底有沒有事,沒事我先掛了。”彷彿真的要掛掉諾亞的電話一眼。
【有。】許渭塵立刻打字。【我在你家門口,有事想告訴你。】
“電話里說就好了,來我家幹嘛?”
許渭塵覺得安妮的性格真的很差,也不知道要怎麼哄她,絞盡腦汁想唐既明如果碰到這樣的狀況會怎麼說,輸入:【我等了很久了。】
停頓了幾秒,安妮才不耐煩地說:“好吧。”
許渭塵又在車裡等了遊戲中的整整一個小時,安妮才將門打開,她穿著一身裙子,走到諾亞的車邊。
安妮身材修長,有一張漂亮的臉,她將黑色的頭髮紮起來,眼睛又長又大,微微上挑,瞳色很淺,嘴唇是櫻桃的顏色。她努起嘴,問諾亞:“到底有什麼事?”
她身後的門開著,透過她的肩膀,許渭塵看見客廳被白布蓋起來的沙發,和靠在牆邊的大提琴琴盒。
明明心中似乎並不清楚要怎麼繼續這條支線,許渭塵的手指卻一字一頓地敲下:【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嗎?】
安妮懷疑地看著諾亞,問他:“去哪?”
【上車你就知道了。】
安妮妥協了,她關起了門,來到諾亞車上。諾亞帶著她往湖畔公園開去,許渭塵沿著地圖,並不熟練地駕駛著汽車,聽見安妮問他:“你換香薰了?”
這時,遊戲界面終於跳出了文字選擇,一個是【是】,另一個是【不是,是我放在後備箱的花。】